元魯雖然久居鄉村,可呂雉畢竟出自名門,對孩子的管教是很嚴格的。
張子房問道:“你二人怎會這這裡,夫人和太公現在何處?”
劉盈哭起來,元魯道:“楚軍捉住了她們,母親讓我和弟弟去找父親。”
“我們走吧。”
張子房將自己的口糧給了兩個孩子,讓玉靈和瀧靈領孩子,同回漢營。
路上,張子房問閃靈:“你們主子早知道了吧?”
“是。”
“這個人,什麽都不和我說。”張子房心中有氣,他最擔心的是房媧兒那個臭脾氣,在那邊要怎麽和項羽相處。若是項羽將她怎麽著了,房媧兒回來要怎麽折磨自己才能作罷。
好不容易趕到漢軍大營,張子房領著兩個孩子便去見漢王,可是劉季臉上,卻沒有一點兒為人父的喜悅,反而嗔怪張子房:“你怎麽將他們領回來?”
張子房自然不懂這是什麽意思,思忖自己是哪裡做得不對了。
“漢王,這是您的孩子。”
“我當然知道。”
“那為何不要帶上他們?”
“我們這是逃跑的,帶上他們兩個,便要派人保護他二人,不能為了我的一雙兒女白白讓手下的兄弟們丟了性命。”
“漢王,不可這樣說,劉盈公子可是您的嫡長子,按律應當由他繼承您的位置,這可不是普通的孩子。”
“呂雉呢?她怎麽不來?”
“太公與夫人現在都在楚營中做人質。”
劉季蹙眉,道:“項羽竟然抓捕了他們!”
“正是。”
劉季捶胸頓足之後,望著兩個孩子,歎一口氣,說道:“將他們留下。”
張子房和一旁的夏侯嬰吃驚,但張子房很快就明白其中用意,劉季不想帶上兩個孩子一塊逃難,一來孩子在軍營中太危險,二來不能因為兩個孩子拖累了他。
夏侯嬰卻上前道:“不行,這是您的嫡長子。”
“將他們留下,等我們安全了再回來接他們即可。”
“這年月,將孩子留下,若是遇上壞人怎麽使得?您如何想夫人和太公交代?”
劉季怒說:“你是要我帶上他們兩個了?”
“正是。”
劉季見夏侯嬰如此堅定,便道:“可以,帶上吧。”然後,劉季又問:“子房,白首夫人呢?”
“白首夫人欲行刺項羽,沒刺成,結果被項羽帶回去了,生死不明。”
劉季蹙眉,道:“這是我們沒做好,沒考慮到她,哎……”
“白首夫人武藝高強,醫術超然,項羽沒將她殺了,而是帶她回去,或許是為了給他的愛姬虞美人治眼睛。”
“倒也說得過去,隻願上天保佑白首夫人平安了。”
幾句有關軍務的事項之後,張子房兩個孩子留下,自己和夏侯嬰一起出營帳,夏侯嬰罵罵咧咧:“弄得好像是我們的兒子一樣,大王這是怎麽想的?”
“漢王現在的心裡早就把自己的一己之利置之度外,兩個孩子確實是拖累。”
第二日,天還未亮,劉季便差遣人,將孩子送到民戶家中,兩個小孩兒的哭聲驚醒了夏侯嬰,夏侯嬰出帳攔住侍衛。
“你們好大的膽子,可知這是大王的公子和公主?還不快快放下。”
劉季走出來,道:“這兩個孩子帶不得,留下,等我們安定下來,在回來接他們。”
“漢王,你這是為什麽?”
“兩個孩子和我一起走,是我們的拖累。留下來有人照看,是為他們好。”
“漢王,項羽的人就在後面,若是人家有人將兩個孩子交上去,他們兩個孩子就危險了。”
劉季扶著劉盈的額頭,
怒道:“帶上,咱們逃不了怎麽辦?你看,劉盈現在在病中,一路顛簸,他怎麽受得了?”張子房聽見了聲音,起身來,走出營帳,看著天色,說道:“漢王,我們現在要趕路了。”
劉季掉頭,對一旁的陳平說:“快,叫兄弟們起來,趕路。”
“喏。”
張子房從侍衛手中抱過發燒的劉盈,轉向對夏侯嬰說道:“我還略懂些醫術,我來為孩子瞧病。”
夏侯嬰抱手,道:“多謝先生。”
“都是應該的,漢王有他的顧慮,做父親的,哪有舍得兒女受傷的?”
夏侯嬰點頭,張子房位劉盈診脈,然後說道:“我那裡有些清熱的藥丸,服下,可撐上一陣子的,大人請放心好了。”
“好。”
“就是孩子這樣不能騎馬,不要吹了風,去找輛馬車來,才是要緊的。”
“好,我這就去。”說完,夏侯嬰便將孩子安排在了劉季的馬車內。
上路之後,發覺身後的楚軍追之甚急。
劉季在情急之下把一雙兒女踢下車,夏侯嬰禦馬,見劉季把孩子踢下車,便跳車抱二子而回。
瀧靈駕馬,跟在張子房身後,見到這一幕,不由得冷哼一聲,張子房轉頭望了一眼瀧靈,瀧靈見了,便抱怨說:“難怪此人三翻四次扔下我們主子,對自己的兒女尚且如此,何況他人乎?”
“你畢竟是個小女子,若是你們主人,她也會這般。”
“主人可不是這樣狠心的人。”
“成大事者,很多事是估計不到,這就給了後人誤解的口實,可懂?”
“不懂。”
張子房頷首搖頭,道:“不懂就罷了。”
劉邦見夏侯嬰將一雙兒女抱回,勃然大怒,又將孩子踢下車去。
夏侯嬰正要天下馬車,劉季喊道:“夏侯嬰,你若再將他二人抱回,老子就砍了你!”
夏侯嬰不顧,跳車將孩子抱回。
“漢王,現在我為你駕馬,等到了地方你再砍了我好了。”
劉季歎氣,回到馬車中不言語。
最終,他們一行人,安全逃道沛縣。
五月,劉季率殘兵從滎陽逃入漢中後,與韓信等人匯合,重整旗鼓,從南陽再次東進。
楚、漢在滎陽、成皋、廣武一帶展開了兵戎相見。
楚軍一邊,項羽得知英布有意歸降劉季,便派人殺了英布全家,英布便一心跟定劉季。
殺了英布之後,楚軍一邊,又有范增這個前車之鑒,免不得君臣猜疑,兵疲糧少,加上楚軍作戰時間已久,人心疲憊,怨聲四起。就在這個時候,韓信、彭越兵分兩路,在齊、梁等地進攻楚軍,使楚軍物質糧草的供應變得緊張,加劇了楚軍中動蕩。
房媧兒留在楚營中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哀歎不已,原本打定心思要殺項羽,可是看著幾萬人跟著項羽受罪,免不得動了惻隱之情。於是,她私下面見項羽。
“項王,底下的人都開始吃不飽了,還要撐到什麽時候?”
項羽研究著作戰圖,冷凝著,說道:“劉季死的那一天。”
“你覺得,你還能勝過他嗎?”
項羽回頭,狠狠地蹬了她一眼,問:“有何不能?他進入漢中之時,遠不如我。”
“你以為你贏過?你錯了,進入鹹陽那天,你就輸了,先進鹹陽為王上,後進鹹陽輔佐在朝綱,給自己留一條退路吧。”
“我項羽從沒給自己留過退路!”
房媧兒笑了,項羽從不知給自己留退路,歷史上鼎鼎有名的“破釜沉舟”一個典故,便是由他而來的。
“焚舟破釜?你以為是個好詞?錯了,這是把人往死路上逼,你是在賭,那幾萬將士的命和你自己的命在賭博,你可知,你想賭,他們可想賭?”
“他們是楚人,只能與我並肩。”項羽堅定說道。
“別忘記了,他們都是人,都是一般人,打秦國,是因為他們有舊仇,打劉季,爭天下,這與他們有什麽關系?”
“楚人從不認輸。”
“項羽,他們隻想好好地活下去,只要有田有地有糧他們真的不在乎誰做王,別高看了他們。”
項羽不願接受,便又將他的哀怨還到她身上。
項羽邪笑一聲,道:“看來,你很懂。”
房媧兒知道他的用意,也不氣,道:“你想要的,未必是他們想要的,要做王,得先學做人。”
項羽冷笑一聲:“你罵我不是人?”
房媧兒回答說:“不,你和他犯了一樣的錯,以自己的看法看待世人,你們的眼中只有國,只有天下,而天下百姓眼中呢?他們只要能活便足夠了。”
項羽苦笑著,房媧兒接著說:“劉季在這一點,就比你二人強,他久居世俗之間,說起運籌帷幄驍勇善戰,他比不上你更比不上始皇帝,可是劉季能讓百姓活,而且活得好,百姓自然就倒向他。以前總說得鬼谷的天下,那是世間一大謬論,鬼谷幫你奪的天下,是滿目瘡痍,冤冤相報,用不得安定,真正的話,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天下還是天下人的天下。”
項羽抬頭說道:“荀子有雲‘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水便是百姓吧?”
房媧兒淡淡地回答:“是。”
“媧兒,你說的,我都懂,你要我向劉季投降,是不可能的,我這輩子,殺伐太甚,我歸降,得一時安寧,卻不能得一世安寧,罷了,我自封西楚霸王,便不能退,不能降,要我做王,要麽去死。”
房媧兒冷言扎傷了項羽的心:“你就不為柔兒想想嗎?”
項羽哽咽了。
房媧兒質問於他,目中滿是期望:“你若不在,柔兒要怎麽活?”
項羽含淚,抬眼,說:“那就,你好好地幫我照顧虞姬吧。”
房媧兒抑製不住流淚,用衣袖失去淚水,不由得苦笑說:“現在我倒是突然有點兒喜歡你了。”
項羽含笑抬頭,望著她,淚眼相看,最是動情。
“媧兒,你可憐我?”
“不,在對待女人和天下這方面,你和他有點像。他為天下辜負了我,你為名聲負了她。你們兩個人,最愛的,還是天下,女人都在其次。”
房媧兒坦然地笑了,如釋重負一般地笑。
“可若我是嬴政,我就會立你為後,不會把你藏起來。”
“你不懂,是我要把自己藏起來,我一心要做皇后,不過是為了他焚書之時,讓他把髒水潑到我身上,我做千古罪人,妹喜,妲己,褒姒之後還有和房媧兒,不好嗎?”
“我是他,也不會讓你代我受過。”
房媧兒笑著,看看時辰,說要回去為虞柔治眼睛,便離開了。
虞柔的藥草都是房媧兒領著呂雉一塊兒去采的,楚營中的糧草已經供應困難,就連虞柔那處都開始用米糠和著野菜了,可想而知,底下人怕連這個都吃不上了。
然而,在漢軍一邊。
鎮守櫟陽的蕭何,不斷從漢中運送兵員和糧草,支援韓信一乾在前線的將士,漢軍一邊兵足糧足,很快在滎陽以西,站穩陣腳。
此時,劉季回到漢中,與戚夫人如膠似漆。因為呂雉不在,便將劉盈和元魯一塊兒接到自己的身邊撫養。
元魯雖說是長公主,可是她畢竟是個丫頭,戚夫人對她並不在意,只是吩咐底下人將她照顧好便是,只是劉盈就不同了,劉盈是嫡長子,可是一向體弱多病,性格內向,仁弱。
戚夫人便有意讓自己的兒子劉如意和劉盈在一處玩耍,還偏偏要在劉季的眼皮子底下玩。
“大王,你看兩個孩子玩得多好呀!”
劉季愁於前方戰事,看見自己的兒子,心情突然便得舒暢了許多,便進了院中,與兩個孩子一塊兒玩耍,而戚夫人則是帶著元魯在一旁教元魯女紅針線。
此時,孩子玩瘋了,便不管不顧,劉如意身強體健,便推搡了劉盈一把,劉盈倒地,見自己的胳膊被磕青了一塊兒。
便捂著胳膊坐在地上揉。
戚夫人忙放下針線,衝上去扶起劉盈,關切地問道:“盈兒,哪裡疼,小娘給你揉揉。”說著就把劉盈的衣袖拉開,見只是淤青了一塊兒,便有意給劉季看。
然後她呵斥劉如意:“你這孩子怎麽做的,怎麽能推你哥哥呢?越來越無禮了,娘親平日怎麽教你的?”
劉季突然止住戚夫人的呵斥,說:“小孩子玩耍磕磕碰碰在所難免,如意也不是有意的。”
戚夫人目中都是責備,望著劉如意,心中卻是另一番滋味,此番看來,劉季愛如意更甚於劉盈。
劉季轉頭便呵斥道:“盈兒,你說你是哥哥,怎麽還這樣孱弱不及弟弟。”
劉盈本就膽小,這樣一說,便更不敢回話,隻得哭了起來。
戚夫人忙抱起劉盈來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