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她伸手去摸酒,可是隻碰到張子房的手,她立刻收了回來,毫不在意。
“你有想過再嫁嗎?你和他畢竟不是真正的夫妻。”
房媧兒瞪眼,怒斥道:“什麽叫做不是真正的夫妻?你沒看見我與他行禮嗎?”
張子房安撫她:“好,是我說錯了,你有沒有想過再嫁?”
“誰?”
“我。”
張子房認真,篤定地望著她。
她呵呵一笑。
“嫁乞隨乞,嫁叟隨叟。我嫁個將死之人,便決定了一生都守著他。”
“他死了。”
“我就守墓,我就守著墓活。”
“那好。”張子房失落地說。
不疑和辟疆寫信來,說是希望張房二人成婚,兩個孩子一直將房媧兒當做親娘來看。
這也是賈骨能想出來,讓房媧兒忘記嬴政的方法,張子房並如他們所想,他清楚,賈骨也清楚,房媧兒是不聽勸,一條路走到黑的人。
“媧兒,你現在這樣,只會更難過。”
房媧兒抬頭,仰天一笑。
“你懂我?”她眯眼,狐疑問之。
“你穿男裝,比女裝好看。”張子房低眉淺笑,將身後的天裂刀遞到面前,接著說:“你拿它的樣子,喝酒美。”
房媧兒咬唇落淚,卻面有笑意。
“你要我接著去鬥?”她覺得吃驚,可是,心裡卻有了一絲溫暖。
“他愛你,可是不懂你,若是沒了爭鬥,你還是房媧兒嗎?”張子房笑說。
房媧兒說道:“你懂我。”
張子房欣慰,若是不是紅顏,做知己也好,甚至更好。
“你接下來,要去作做甚?我可以幫你。”
房媧兒想了想,說道:“我的弟弟,是我一手扶持起來的,如今,他成了禍患,是需要去出山,清理門戶了。”
這早在張子房的意料之中了,他猶疑地問道:“殺他?這個可是難得很呢,雖說他現在是丞相,可是何嘗又不是真皇帝呢?”
“他會謀權,卻不會治國,國家在他手中,必然會滅亡。”
“殺他不急,當務之急是沒了他,誰來主持全局?”
“胡亥!”房媧兒篤定回答道。
“我可是聽說,胡亥手段不光明,而且昏庸無道。”
房媧兒解釋說:“那孩子本性不壞,之前也未聽說他做了什麽壞事,只是,他現在被趙高握在手中,做傀儡,昏庸,貪玩,奢靡,不過是他謀生的手段而已,趙高能讓他做皇帝,也能讓別人來做這個皇帝,他的日子,不好過。”
“你很了解二世?”
房媧兒得意笑說:“我教過他一些簡單的功夫,他稱我為老師,這孩子就服氣有本事的人,想不到,過剛硬則折,到頭來,哎,隻得委曲求全。”
“可是,你很多年沒有再見到他了,若他變了心性也未嘗可知,還是想辦法去聯絡他,探探情況再說,行嗎?”
房媧兒點點頭。
張子房為李斯上了三炷香,便走了。
第二日,閃靈、探靈便利用常來藏嬌閣的官吏打探起了消息。
宮闈已經如鐵桶一般的團團圍住,比嬴政在位時更難進入。趙高利用曾經白衣衛的遺人,控制住了房媧兒曾經護佑過的奸佞之人,為己所用。
趙高利用白衣衛,掌控整個朝局……
“你說,章邯這些人不聽我的話?”
閻樂道:“嶽父,當真如此,朝中許多武將不願聽您號令,說是只聽陛下號令。”
“陛下神志不清,你沒和他們說?”趙高望著案上,那李斯的手書,感歎李斯的轉體字,為何能如此妥帖剛勁,思忖自己與他之間,
差了點什麽?閻樂道:“說了,可是,他們一口咬定,要見陛下。”
趙高不耐煩地蹙眉道:“這群武將,陛下在世時把他們寵得都無法無天了,連丞相的命令都不聽?”
閻樂在一旁眼睛珠子一轉,說道:“嶽父,要不要下手?”
趙高冷眼一看閻樂,罵道:“你說你這個人,怎麽就不能想些好的?又殺人?把那些有功的大臣,武將殺了也就得了,沒必要沒完沒了的,眼下朝中缺良將,先留著吧,我們是治國的臣子,不是殺人的劊子手。”
解兒挺著大肚子在屋外,端著點心,等候父親和夫君商量完在進屋去。
老媽子走過來,望見解兒,忙上前去說道:“夫人,您怎麽自己端著呀!”
接過手中的食盤,罵解兒身後的婢女:“你們是死人呐!怎麽能讓夫人乾活呢?”
趙高和閻樂聽見老媽子的話,趙高惡狠狠瞪了閻樂一眼。
“解兒,你怎麽來了?”趙高對女兒依舊如當年那般呵護寵愛。
“父親,我為您做了點心。”
侍女將點心端上前來,趙高撚起一塊兒來,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我們解兒的手藝精進不少。”
閻樂趕忙去扶解兒,說道:“肚子都這般大了,怎麽還不好好歇著?”
解兒和閻樂成親十多年,沒想到這時候才有了孩子,老來得子,閻樂極為小心呵護,加上解兒的父親趙高已經是丞相,他對解兒越發的恭敬備至。
“父親,我有話想和你說。”
閻樂會意地領著丫頭老媽子退下。
趙高扶著解兒進屋去,坐下,笑眯眯地問:“你要說什麽?是閻樂對你不好嗎?”
“父親是丞相,他哪敢對我不好?”
趙高呵呵笑說:“爹爹一輩子操勞,還不是為了你和你肚子裡的孩子嗎?”
解兒強顏歡笑著說道:“爹爹,姑姑是不是沒有死?”
趙高先是一怔,後平複心情,笑問:“怎麽說起她來了?”
“有人說,沙丘行宮的一百多侍衛,是死在姑姑手下的,可是姑姑不是很早之前就沒了嗎?”
趙高呵呵笑著:“亂說的,都是亂說的。”
“那,大伯呢?你從巡遊回來,便再未提起他來。”
趙高有點心虛,說道:“今日怎麽總是提起他們?”
“女兒是在想,若是他們還在,還看得見,見到父親今日所為,會有何種感想?”解兒眸子中有一絲憂傷。
“他們都不在了,人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解兒不語,手輕輕地扶著肚子,她看不懂為何她的家人,都不和她說實話,她現在聽不到一句真話,身邊都是虛情假意。
趙高見她不悅,說道:“要不,讓閻樂帶你出城去走走?現在鹹陽城裡,有點兒亂……”
解兒搖頭,起身要走,趙高起身扶她,她回首,說道:“父親,收手吧,您不覺得,您要得太多了嗎?”
“是不是有人來找你,和你說了什麽?”趙高冷下臉來。
“沒有,女兒說的都是自己的心裡話,呵呵,父親是丞相,手掌大權,都是為帝國著想,是不是?我們家能不能和之前的王家,蒙家一樣成為美名遠播的忠義之家,在父親的一念之間。”
說完,她走了,回到自己的房中,為孩子做小衣裳。
自打閻樂被趙高提拔之後,便常常出入風月場所,巴結他的人也不在少數。藏嬌閣本就是鹹陽城中近一年來生意最興隆的妓館。
閻樂非常喜愛藏嬌閣裡一位叫做月娘的女子,月娘便成了張子房盯住閻樂的眼線。
閻樂家中並無妾室,趙高管得嚴,怕有了小妾,閻樂薄待解兒。閻樂並不敢明目張膽地來妓院,也不敢將月娘帶出去,每次來都是趙高進宮的時候。
藏嬌閣後院,園林中,房媧兒斜靠在石上喂魚。
“主人,這是我們仿製的閻樂出入宮門的令牌。”探靈將腰牌奉上,房媧兒隻瞥了一眼,說了聲:“你收好了。”
不過三日,房媧兒便做好的閻樂的人皮的面具。
夜間,趁著趙高回府歇息下,“閻樂”突然入宮來,請求見皇帝。侍衛雖覺得這個不合法度,可是閻樂的趙高的女婿,乃是人人皆知的,便放行。
上林苑中。
“陛下,閻樂大人前來求見。”
胡亥臉一沉,目露凶色,擦著他的寶劍說道:“他這麽晚過來,為著何事?”
“不知,不過,陛下還是見一見的的好。”
“宣。”胡亥說得很是不情願。
“喏!”
胡亥收起劍來,越想越不對勁兒,朝中大事皆由趙高把控著,胡亥只是個有名無實的皇帝,閻樂是趙高的女婿,何必來找他說事呢?想來想去,胡亥又提起劍來,系在腰間。
若是閻樂是趙高派來殺自己的,他便拚死一搏,逃出宮去。
胡亥正襟危坐,接受“閻樂”行禮。
“這麽晚進宮來,閻愛卿所謂何事?”
“閻樂”不說話,只是露出天裂刀的刀柄,胡亥先是一驚,再定眼細看,果然是天裂,見“閻樂”搖頭,胡亥命守衛的宮人退下,隻留下他二人。
胡亥走上前來,低啞著聲音,試探地問:“你是誰?”
房媧兒低聲道:“師父的刀,都不記得了嗎?”
然後,她撕下易容的面具和胡須。
胡亥露出笑臉來,眼睛中閃著晶瑩的光。
“師父,您怎麽回來了?”胡亥邀她坐下細說。
“朝局亂成這樣,師父放心不下你。”
胡亥低聲哭泣起來:“師父,我不想做這個皇帝了,我不想了……”
“怎麽這麽說?”房媧兒為他倒水,輕輕拍著他的背。
“我真的不想殺哥哥姐姐們,看著他們死,我難過極了,可是我無力阻止老師……”胡亥流淚說。
房媧兒不顧忌男女之別,抱住他,安慰說:“師父知道你是好孩子,不然呀不會來瞧你的。”
“師父,我總是夢到他們,他們罵我,我不敢告訴別人,我怕,怕得不敢睡覺。白天,我也怕,我怕老師,老師已經不是從前的老師了,他什麽都不讓我做,我殺不了他,我要保命,就只能變成他想看到的樣子,貪圖享樂,親近奸佞,我不想的,我也想和父皇一樣……”
胡亥嗚嗚地哭了起來,無助的像個孩子,在房媧兒眼中,胡亥一直都是個孩子。
“你要撐住了,師父會救你的。”
胡亥擦乾淚痕,問:“師父,你是不是老師的姐姐房媧兒?”
房媧兒吃驚,瞪著眼:“你知道房媧兒?”
胡亥道:“聽母妃說,師父和房媧兒長得一模一樣。”
房媧兒點頭:“我是。”
胡亥笑笑。
“不覺得我是個怪物嗎?”房媧兒輕聲問之。
“這樣就是了,難怪父皇如此篤信世上有長生不老藥,原來師父就是那樣的人。”
“可惜,我沒能救活你的父皇。”突然間,房媧兒心中一陣劇痛,每次提到嬴政她都會痛苦不已。進入宮門時,每一磚每一瓦都是曾經的模樣,奈何物是人非,人去茶涼。
可是眼下並非二人傷春悲秋,思念古人之時。
房媧兒擦去淚痕,微笑說道:“你想在就像現在這樣,趙高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我知道,就如呂不韋當政時, 父皇那樣。”胡亥眼中閃著光,好像又重新活了活來。
房媧兒欣慰。
“你真是你父皇的好孩子,師父一定會幫你鏟除丞相,算是給你父皇一個交代。”
胡亥忽然遲疑了。
“師父,老師,丞相他是你的弟弟。”
房媧兒雙手放在胡亥的肩膀上,說道:“師父還有另一重身份。”
“師父請說。”
“你父皇在沙丘行宮便已經去世了,就在他去世的那日,白天,師父和你父皇結為夫妻,我不僅僅是你的師父,還是你的主母,孩子,懂嗎?”
胡亥吃驚地點頭,喊出:“母后?!”
“時間不早了,我要走了,以免被人察覺。”
“好的,師父,不,母后,您快走吧,路上小心。”
房媧兒離去,然,抵達鹹陽宮門時,卻遇到了真正的閻樂。
假閻樂遇上真閻樂。
“這位是誰?”閻樂戲說道。
房媧兒不語,忙調頭離去,閻樂派人緊追,趙高率領著人,攔住了她的去路。
趙高畢恭畢敬地行禮,喚道:“我就知道,是姐姐回來了……”他的目光全在房媧兒腰間的天裂上。
原來,在他入宮時,遇見白衣衛舊人,那人現在為趙高的手下,並且,對天裂,他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房媧兒依舊不說話,眼睛咕嚕咕嚕地轉著,思忖她現如今的處境,盤算著她現在要如何脫身。
忽見房梁之上,有一黑衣人。因為不知是敵是友,她並不做聲,也不想讓其暴露,她殺人很多仇家自然不在少數。
趙高見她呆立,便抬手一揮,說道:“將此人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