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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卿千年紀》第44章 身軀倦
第二日,韓信得皇后呂雉的召見,請他入宮去。

韓信本來心虛,可來人是與他頗有交情的蕭何,便稍稍安心了。與蕭何同車進宮去。

抵達宮門時,望見張子房也正欲進宮去。

三人碰面,便一同前往,路上。

“子房,許久未見,您身體如何?”蕭何問道。

張子房進宮前,做了易容,看他的模樣,十分消瘦,憔悴,然,從他的眼眸中看去,覺得他還有幾分精神。

“我那師姐在府上為我調養著身子,倒也還好。”張子房說。一聽“師姐”一詞,韓信便知道張子房所知乃是房媧兒。

韓信說道:“張先生的師姐看上去可是比先生年輕許多呀。”

張子房淡然一笑,道:“是嗎?白發蒼蒼,還年輕?”

韓信腦海中,房媧兒的模樣一直是初見時的模樣,黑色的束發,神態凌厲。

蕭何喃喃道:“難得見到子房,我那兒可有些古書典籍理不通的,想要請教子房,不知您何時有空?”

張子房一笑,道:“丞相說笑了,哪有請教一說?良不過少時多讀了幾本生僻的書籍而已,蕭丞相若是有疑問,隨時可以打發人來,詢問良,良必定盡力解答。”

“那就勞煩子房了。”蕭何道。

張子房又說:“聽聞陛下回朝,我那師姐,昨日便進宮去了,一日不回,蕭丞相的家眷與皇后娘娘常見面,您的家眷可有在宮中?”

蕭何問:“您的師姐在宮裡?一日未歸?”

張子房道:“正是。”

蕭何說道:“賤內一直在家中,不曾得娘娘召見。”

張子房道:“難道是宮裡出了什麽事?”

張子房假意疑惑,喃喃問了聲:“奇怪了,這是怎麽回事兒呢?”張子房給了韓信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韓信和他是故交,自然明白,張子房在暗示他宮裡不安全,示意他離開。

蕭何和呂雉讓宮中假裝太平安定,一切如常,可是張子房的突然進宮,他又在韓信面前說起房媧兒進宮一日未歸,這分明是在打草驚蛇,想要放走韓信。

蕭何忙道:“聽說您師姐與皇后娘娘頗有深交,必是在一處遊玩,時辰晚了,便在宮中歇下了。”

“可總不能一封信,一句口信都不捎回來吧?”張子房在此暗示宮裡有事,隻進不出。

韓信明白宮中出了事,可是,他心裡隻想,難道是她出事了?她背著皇后,聯絡他,勸他離開,難不成,皇后娘娘因為此事為難於她?

韓信蹙眉,驚慌。

韓信突然借口要去小解,離開了。

韓信剛走,蕭何便怒斥道:“子房,此事的主謀之一便是你的師姐,你不會不知吧?”

“蕭丞相,張良知道你們想要做什麽?可是,就不怕陛下和皇后蒙上罵名嗎?”

蕭何道:“子房,你是要等他造反再去剿滅,還是現在就移除禍患?”

“韓信,英布,彭越,他們可是我們的兄弟!”

“陛下不想傷害他們,可是,大漢不能有他們,皇帝制度就允許有諸侯王!”蕭何凶狠,卻又無奈地說,他眼中都是絕望,是悲傷,是將兄弟送上斷頭台的悔恨和堅定。

韓信沒有回去,沒有走,他直衝入長樂宮。

奇怪的是今日的宮禁防衛竟然如此松懈,他輕而易舉地便來到長樂宮。

只見房媧兒在他的遠處,走過,他便追去……

當她轉過頭來,一臉驚愕:“你怎麽會這兒?”

韓信不顧身份和危險,拉起她的手,房媧兒一抽,韓信隻攥住她的衣袖。

“和我走,宮裡危險。”韓信說。

房媧兒慘然一笑,說道:“宮裡不危險,是你危險了,你私闖皇后寢宮,是死罪。”

“當聽說你在宮裡,一日沒有消息,我便慌了,這是我一生中,唯一慌亂的一次。”

房媧兒苦笑一聲,說:“這裡是皇后寢宮,我帶你去別處。”

可撞見的宮人,房媧兒轉身便將韓信推入房中,一進門,房媧兒傻眼了,是鍾室。

房媧兒神情低落,口中默念:“原來是我,害了你。”

韓信微笑說:“看來,你要記住我了。”

“我可不想記住你。”房媧兒冷冷地說,思索著她要如何讓韓信逃出宮去。

“你知道我的,是吧?”韓信笑問。

“我不懂你指的是什麽。”房媧兒冷冷回答他。

“我一生都在隱忍,可這一次,我沒有忍住。”韓信坐在地上,坐姿隨意,他笑了,笑得爽朗灑脫。

房媧兒隻說:“很多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可是我不後悔。”

此時,房媧兒聽見有刀劍,鎧甲的聲音,韓信也聽到了,他不為所動。

“你不怕嗎?”房媧兒問韓信。

“不怕,遲早會有的,正如你說的,為了天下安定,四海歸一,諸侯王沒有一個能活下來的,這不怪皇帝,大勢所趨,分封已然沒落,只是我沒早些看清楚。”

“諸侯王不能活下來,可是韓信可以,那個在街頭仰望我的少年可以活,身份就這麽重要嗎?”

“沒有至高的身份,如何能讓你看我一眼?”

“我現在已經看過了,不夠嗎?”

房媧兒心憂,她感覺到鍾室已經被包圍,韓信放下自己的佩劍來,淡然一笑。

“這一次,就不能再忍一忍嗎?”房媧兒著急地問,她可以用鍾室裡的木劍,為韓信殺出一條血路來,她不知道為何要這樣對待他,或許是為了了去她對他的愧疚吧?

“我之前的種種隱忍,是為了活下來,現在我必須死,為了你能活。”

房媧兒疑惑,問:“我?”

“對,若是你我現在闖出去,我就不得不反,天下必會再有一場血雨腥風,還有你,我走了,你和張良,還有你的親友,皇帝和皇后會放過你嗎?”

“我不需要他們放過我,我這個人,年紀大了慈悲為懷,我不想你死,也不想天下人死。”

韓信微笑,眼神中有柔情,道:“算了,我死,求陛下心安。”

房媧兒假裝沒有聽到韓信說的話,她隻注意到門外的聲音,說:“他們殺不了你,見天不殺,見地不殺,見鐵不殺他們都是佩刀的人……”

韓信微笑地望著她,她在為他擔心,他才知當年秦始皇身邊有她是多安寧,縱使身邊殺機四伏,讓只要有她在,他便安下心來做自己的事。

“房姑娘,我想問你一些事,可以嗎?”

“你要問什麽?”房媧兒不敢去看韓信的眼神,她在臆想中已經想象出當年的自己,從他的身旁走過,他仰慕自己的目光,可,他仰慕的,是白衣衛趙媧兒,和現在的房媧兒還有多少相似呢?

“一個將死之人,生前沒有解開的疑團。”

房媧兒一笑,道:“你問,我答。”

韓信的第一個問是:“子房說你有過夫君,我想問,他是什麽人?”

房媧兒望著他,回答說:“嬴政。”

韓信笑道:“您竟然會直呼他的名諱?!”

房媧兒慘然一笑,說道:“始皇帝是天下人的始皇帝,他沒有皇后,沒有正妻。而我,我是嬴政的妻子,只是他的妻子,與天下人無關,隻與他與我有關。”

韓信苦笑,原來,她比他癡得多了,隻得作罷!

而那個死去的人,才是最大的贏家。他不僅僅奪走了她的情,還讓她變成他的模樣,為他活下來,為他完成他的夢。死的人是嬴政,也是房媧兒,秦始皇,從沒有死,他換了個身軀,又活了下來……

“你還想問什麽?”房媧兒問韓信。

韓信搖搖頭,說:“當知道你的是他的未亡人,我便都知道了,你留下的,做的種種,都是為了他。”

房媧兒點頭。

一個時辰後,房媧兒突然站起,說:“我為你殺出一條血路,我有能力讓你走,他們都擋不住你我。”

韓信搖頭,望了望門外的背影,道:“在我死之前能和你在一起聊一聊,挺好的,就這樣吧。”

房媧兒開門,走出殿去。

侍衛攔住她,房媧兒一手握著一人手中的戟,說道:“我要見皇后娘娘。”侍衛便領命,帶著她去見皇后。

房媧兒剛一見到呂雉便跪地道:“姐姐,一定要殺他嗎?”

呂雉篤定地點頭說是。

房媧兒問:“可以讓我出手嗎?”

呂雉不明白,問:“為何?”

房媧兒道:“我欠他的。”

呂雉依舊不解,但是卻答應了房媧兒請求,房媧兒望著長樂宮中一乾女子,便知,她們是呂雉安排來殺韓信,她說:“姐姐,我想要他死得有點尊嚴。”

呂雉立即答應下來。

不一會,房媧兒回到鍾室,身後還有宮人們將飯菜飲食送上來。而在韓信眼中,只有房媧兒,她穿著一身白衣,束發佩劍,一如當年他初見她的時刻。韓信情不自禁地露出一個微笑來。

韓信吃飯,房媧兒在一旁,跪坐,望著手中的木劍發呆。

飯後,已至傍晚,房媧兒望著韓信,問:“你是自殺,還是讓我殺?”

“當然是你。”

“為何?我殺過的人太多,我不一定能記得你。”

“我想知道,你劍,能有多快,是不是正如子房所言,你劍法無雙。”

房媧兒苦笑著說道:“好,好,好,起碼不會很痛。”

房媧兒提起木劍,走向他去。

韓信問:“我的戰功,我的驕傲,在你眼中,是什麽樣的?”

房媧兒含笑道:“你比我強多了。”

韓信哈哈大笑,道:“那就好。”

韓信站起身來,凌空一躍,正在巨鍾底下,不見天,不沾地,房媧兒瞧準時機,一劍刺去,房媧兒一劍割破了他的喉嚨,血濺三尺,她的臉上都是韓信的血漬。他倒下了,也感受到她的劍究竟能有多快,這還是一柄木劍,見鐵不殺……

當她推門而出,張子房站在門前。

張子房上前來,沒有往鍾室裡面看去,隻取出自己的手絹,為她擦拭血跡,呂雉就在張子房身後,房媧兒神情恍惚地說了聲:“姐姐,淮陰侯意圖謀反,我已將其誅殺與鍾室之內。”

呂雉點頭,宮人進去將韓信的屍首抬出。

而房媧兒在張子房的攙扶下,離開了長樂宮,回家。

在馬車裡,房媧兒面色蒼白,她說:“子房,我冷。”張子房不言語,她又說:“每次殺過人,我都會冷,好冷,他們在啃噬我的骨頭。”

說著說著房媧兒落淚了。

呂雉以韓信造反為由,誅殺了韓信三族。

蓋世英名的韓信至死也不知道,陳烯已死的消息,完全是為了騙他入宮的謊言。陳烯叛亂,是在韓信死後才平定的。

再說陳烯反叛一事。

被剿滅的舊燕王臧荼育有一子,名為臧衍,臧荼被平定後,臧衍逃往匈奴。

陳叛變時,現燕王盧綰派張勝向匈奴散播陳戰敗的消息,避免匈奴派兵增援陳。

張勝本想聯同匈奴將陳消滅,但遇見臧衍。

臧衍對張勝說:“燕王現在之所以得到重用,燕國鎮守北境,與漢庭相距甚遠,諸侯屢屢造反,劉邦需要您為他鎮守北境,防止匈奴南下,現在若是消滅陳,下一個就該輪到燕國了。”

張勝覺得他說得有理, 遂不再返回燕地。並且,寫信勸說盧綰暗通匈奴。

不僅僅是盧綰一人,還有……

陳在代地反叛,劉邦親率領精兵前去討伐,抵達邯鄲,向彭越征兵。彭越推說有疾,派出將領帶著軍隊到邯鄲。

劉邦本就疑心諸侯王反叛,便派人去前去探望彭越。

可是消息走出,彭越心憂,打算親自去向劉邦謝罪。

然,彭越的部將扈輒說:“大王此去必定會受罰,現在群王並起,不如就此出兵造反,響應陳烯和盧綰?”

彭越不敢造反,便留在家中想如何打消劉邦的疑慮。

可是,隔牆有耳,彭越太仆聽到之後,慌忙逃到劉邦處,控告彭越和扈輒陰謀反叛。

彭越被捕入獄,可是劉邦看見彭越時,想起過往的種種,他從長安送來的書信中,得知韓信已死,望著面前的彭越,便手軟了。

於是,劉邦赦免了彭越謀逆之罪,廢為平民百姓,流放到蜀地青衣縣。

此時,呂雉和房媧兒帶著蒯通前來探望劉邦。

彭越向西走到鄭縣,正趕上從長安來的呂雉。

房媧兒與呂雉同乘一輦說:“姐姐,彭越,您還留不留的?”

呂雉淡淡苦笑,問:“已經開了一個頭了,剩下來的,由不得我們不殺。”

“那好。”

彭越看見呂雉的儀仗,想來呂雉此人比劉邦識大體,於是上前拉住車隊,跪地大喊:“皇后娘娘,罪臣彭越求見。”

房媧兒感覺車停下來,探出頭,問一旁的宮人說:“遇到什麽事了?”

“前面有人攔駕,自稱是彭越。”

房媧兒道:“令他過來!”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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