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嬴政在散步休閑時,與身後的趙昆聊天,她問道:“趙昆,你覺得,此事,寡人處理得是不是不對?”
“大王做得對,房姑娘既然走了這一招,便要做到底,讓所有人都以為她私通敵國。”趙昆懂得嬴政的想法,只是說明了而已。
“還是你了解寡人。”嬴政一笑。
“可是,再過幾日就要下雪了,房姑娘這幾個月在牢房中,哎……”趙昆有意求情,讓嬴政找個由頭放了房媧兒。
不料想,嬴政冷冷地瞪著趙昆,趙昆見了,忙低頭。
嬴政怒說道:“你不必向她求情了,寡人是不會放了她的。”
才說完,嬴政話頭一轉,歎息說:“寡人都不知道現在該怎麽對待她。”
趙昆哀歎,不敢再有言語。
嬴政見他不言語,便問:“你想問為何,是吧?”
趙昆唯唯諾諾地說了一聲:“不敢。”
“不敢?”嬴政冷笑一聲,說:“她在趙國的所作所為,雖是幫寡人,可是做這種事情的人,寡人哪裡能夠親近?做這些事的人,哪裡還有資格做王后的?”嬴政哀歎說。
“大王,國不可無後……”趙昆道。
“寡人知道,可是,寡人寧願永不立後,也不能毀了大秦的朝政,她若是為後,天下人都會以為寡人是喜歡陰謀詭計,玩弄權術之人,這是不可。”嬴政仰頭望著天說。
“大王您對她,是有情的。”趙昆低聲說道。
“寡人最看中的,還是天下,寡人不能為所欲為,房媧兒寡人終究不能要的,不過是個女子,不要也罷。”嬴政安撫自己,說著說著便走到了賢妃院中。
“大王今晚要宣賢妃娘娘侍寢?”趙昆跟在他身後問。
嬴政搖頭:“不過是想看梅花,既然花還未開,便不要打攪賢妃和扶蘇了,回去吧。”
說完嬴政便原路返回寢宮,研究下一步的軍事行動,直到深夜。
趙昆一直守在嬴政身旁,他雖不懂得男女之情,但他看了二十來年的嬴政從對姑姑,對房媧兒的一往情深,他懂得嬴政現在將房媧兒關起來,是愛之深,責之切,他關起來她來,是怕朝中有人提起房媧兒,欲除之,他舍不得殺她。可是,也不能將她所做之事的緣由說出來,以免誤了攻趙大事。
此時,長夜漫漫,牢房中陰暗潮濕,房媧兒失眠了。
閉上眼想嬴政的模樣,她並不責怪嬴政下旨關押她。
房媧兒想得明白,她現在不能出去。
在這一出戲演完之前,準確說是李牧腦袋落地前,她要麽消聲滅跡,要麽去死,要麽戴著“叛國通敵”的帽子做階下囚,總而言之,無論如何處置,她都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只能既來之則安之。
而趙高的妻子喬何,每日都送東西來,解兒不理解姑姑為何要待在這暗無天日的牢房中。
那天,在解兒的哭鬧之下,喬何帶著解兒,來牢中看完房媧兒。
牢頭和喬何以及趙府的家奴早就熟悉了,便開了牢房大門,讓喬何和家奴進牢去探望。
家奴在牆角撒上硫磺等藥,為房媧兒驅蛇蟲鼠蟻用。
解兒抱著房媧兒,問:“姑姑為何被大王關在這裡?不能回家去呢?”
喬何瞪了解兒一眼,示意她不要亂說話,房媧兒卻勸攔著喬何,柔聲為解兒解釋說:“因為姑姑做錯事了,要被大王關小黑屋,算是做了壞事的懲罰。”
“解兒做錯事也會被關小黑屋嗎?”解兒抬頭看著四周,露出害怕的樣子來。
房媧兒點頭“恩”一聲。
解兒道:“解兒一定乖乖的,不做錯事,那姑姑以後也不要做了,好不好?”
房媧兒笑著點頭:“好,姑姑答應你。”
解兒笑嘻嘻的。
而一旁的喬何說道:“姐姐,趙高回來了,本想來見你的,可是,今早要來的時候,他又不願意了,說是沒臉來見你。”
房媧兒安慰,拉著喬何的手說:“你回去好好勸勸他,也和他說,我做那些事注定要落得這樣的結果的,他不必自責。”
喬何點頭。
房媧兒又說:“我在這裡挺好的,你和解兒隔三差五過來看看我,我覺得這樣的日子挺好的。”
喬何破涕為笑:“這樣還叫好?哎,我們這一家人了,怎麽鬧成這樣了?”
房媧兒不想再說這些,怕惹得喬何哭哭啼啼的。於是,她打岔說:“喬何,你下次來的時候,給我帶一些糕餅,書籍,我在這兒太閑了。”
“是了,是了,趕明兒一定把姐姐的書帶來。”
“就拿放在我床頭的那幾卷竹簡。”房媧兒說。
喬何:“好的,我今兒回去就收拾來。”
房媧兒想了想,吃了喬何送來的飯食,然後說道:“對了,我師父他老人家醒過來沒?”
喬何失落地搖搖頭說道:“賈骨老先生這一躺,都一年了,都不見醒來。”
“有氣嗎?”房媧兒再問。
“脈和氣都是有的。”喬何回答。
“那就好,麻煩你好生照顧他,記得每日給他翻翻身,若是天氣好,讓人把他搬到太陽底下去曬曬太陽,還有,莫要嫌麻煩,記得給他灌水,灌稀粥,擦擦身子什麽的。”
喬何又好氣又還笑地說:“你都這樣了,還關心老先生。”
房媧兒柔聲說:“他是我的師父,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可眼下我在這兒,只能勞煩你了。”
“姐姐莫要這樣說,照顧賈骨老先生是我分內之事。”
房媧兒欣慰說:“謝謝你了。”
……
趙國,邯鄲。
大雪皚皚,寒冷刺骨。
“聽說,街頭西邊那戶人家,老兩口凍死了。”
“哎,可憐呢,這一年來,咱們邯鄲城的老百姓都過得什麽日子呀!”
“可不是?”
一輛馬車駛過。
“躲開!”
在雪地裡艱難前行的二人忙跑帶路邊上。
“好華麗的馬車!”
“可不是,這可是郭開,郭大人的馬車。”
……
王翦不孚房媧兒所望,派人去給房媧兒眼線送了信件,開始對李牧下手。
郭開的眼線早已將李牧受賄,與秦國人私自勾結,購置大量糧草之事告訴了郭開。
郭開冒著大雪,進宮面前趙王趙遷。
郭開呈上書簡,說道:“大王您請看!”
趙遷便罵罵咧咧,便翻開書簡,吃驚道:“郭開,你哪兒找來的?”
“這是有人在微臣府上,投入了匿名信,大王您看,可要查上一查?”
“若此信為真,那可非同小可,聽聞秦國馬上就要進攻我趙國,寡人可是將身家性命、國家安危都交付在他身上,若是他勾結秦軍,意圖謀反,這可如何是好?”
趙遷宣來宗室之人趙蔥,將郭開的舉報信件交到趙蔥手中。
“大王,這……”趙蔥為難。
“寡人欲讓你去查明此事,若此事為真,不要聲張,你來告知寡人即可。”
“是。”趙蔥叩首領旨,便匆匆出了城,前去辦理公務。
而郭開和秦國留在趙國的細作們,都沒有因為大雪而縮在家中對時事不聞不問,而是牟足了勁,睜著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李牧。
證據都擺在明面上。
李牧“通敵叛國”之證據,全在郭開手中,他隻將證據交到趙蔥手中,趙蔥再去了一趟李牧的軍營,看見別人家的軍隊都奄奄一息漫山遍野找吃的,只有李牧的軍隊一如往常,將士個個生龍活虎。
趙蔥便回去複命:“所有跡象皆已表明,李牧勾結秦王嬴政身邊的房媧兒,意圖謀反。”
趙遷大怒,來不及找來李牧分說,便讓趙蔥和從齊國投奔過來的顏聚去取代李牧和李牧的副官司馬尚。
趙蔥和顏聚抵達李牧大營之時,李牧還在與眾將領商談如何抗秦之事。
“李將軍,前來接旨!”
李牧帥眾人跪下,“領旨。”
“李牧私通秦國,意圖謀逆,今王已經查實,念在其戰功卓著,不予處死,特讓趙蔥替代李牧大將軍之職位,顏聚替代副官司馬尚之職……”
李牧驚訝,說道:“微臣不接,這,大王何來此言?”
趙蔥冷笑說:“你還有臉問?你私通秦商,收受千金可有此事?”
李牧咬牙,好半日才說:“有。”
“這不就結了?”趙蔥陰陽怪氣子說了聲。
“微臣只是去購買糧草,穩定軍心……”李牧解釋說。
趙蔥打斷他的話語:“李將軍,大王的聖旨都下來了,由不得你辯解了。”
李牧抗旨說道:“趙大人,現在正值此關鍵時期,臣是萬萬不可交出兵權!”
說著,便將趙蔥和顏聚趕出了軍營。
司馬尚道:“將軍,這可是死罪。”
李牧卻說:“這一盆髒水,我哪裡去洗?未有對秦一戰,獲勝,才能洗去我的冤屈。”
司馬尚搖頭不語,後來只是讓軍營中的人加強守衛。
趙蔥回去之後,將軍營中的事情添油加醋一說,趙遷怒不可擋,郭開在一旁卻說道:“大王,他越是這樣,就越是說明,他與秦軍有勾結……”
趙遷道:“原本還想以後在細查此事,現在看來,李牧此人果然用不得了。”
郭開道:“大王,微臣有一計,可一試。”
“都什麽時候了,你倒是快說!”趙遷著急。
郭開緩緩道來:“就那此事來說吧,大王先下旨,說要召李牧來解釋說,他若是前來,大王便下令斬殺了,再讓趙蔥大人去代替他,那時候,群龍無首,自然不會抗旨。”
趙遷應允:“愛卿說得在理,就這樣做好了。”
李牧剛離開軍營,趕到邯鄲,便被被捕。
“你們抓我作甚!我要見大王!”李牧大喊。
郭開走上前來,李牧見了他,更是大喊道:“你這奸賊,快快讓我去見大王!”
郭開不緊不慢地說道:“大王有旨,李牧叛國,抗旨不尊,按理當斬。”
李牧一怔,歇斯底裡大喊道:“大王,末將冤枉,末將冤枉!”
可他的喊冤,止於郭開之耳,一代名將李牧怎麽都想不到,他會在沙場上浴血奮戰,保得這一國平安,卻不想死在自己人手中。
死前,他抬頭望了望天,留下淚來,說道:“這趙國,要亡……”
李牧的腦袋咕嚕咕嚕滾落下來……
腦袋落地的速度很快,可是比著頭落地的速度還要快的,是秦國在趙國的細作們。
得知李牧被捕,他們便準備出城,在李牧被殺之時,那送金子到李牧府上的人的一隻腳,正好踏入秦國國境。
王翦得到李牧被斬殺的消息,仰天長歎,敬了一碗酒,說道:“李將軍,若是你生在秦國,我必當拜您為師,可是你偏偏生在這趙國,你我注定只能廝殺,王翦在此敬你一碗酒……”
灑了酒,王翦將碗一摔,趙國大軍剛換了大將軍,趙蔥不但指揮比不上李牧,而且他剛剛接手這一支軍隊,哪裡了解他們,指揮起來,這得兩眼一抹黑,硬衝了去。
比硬打,他們哪裡是有虎狼之軍的秦軍的對手,因為換了首領,趙軍鬥志渙散,看大勢已去,部分將領都帥軍投降保住性命。
王翦大軍勢如破竹,以摧枯拉朽之勢,攻進邯鄲。
趙國,一如王翦敬給李牧的那一個酒碗一般,被砸的粉碎……
殺死趙蔥,顏聚逃走,趙國滅亡。此時,是秦王政十八年。
第二年,出逃的趙王遷被捉回,獻出本國地圖降秦,嬴政不願殺他,將他流放到房陵的深山之中,讓他過平民百姓的生活,便沒有後話。只是,趙國公子嘉帶著人馬逃入代郡稱王,六年之後,秦軍佔領燕國之後,將公子嘉俘虜。
而在趙國滅亡,趙王遷被俘時,房媧兒在監獄中,已經有了兩年。因為常年不見陽光,她的原本以為不會被傷害的金剛不壞之身,竟然生出了病了。
佔領趙國之後,嬴政並未說及其他,第一件事,便下旨放了房媧兒。
喬何趙高等人將她從牢中接回家那時, 嬴政僅僅帶著趙昆,微服出行,在遠處,翹首以盼她之身影。
喬何和解兒,一人守在一旁,攙扶著她。
“要走了,還真有點兒舍不得走了。”房媧兒自嘲說。
“大王這兩年來,也沒好受過。”喬何說。
房媧兒淺淺笑之。
二人將房媧兒扶著,小心翼翼地走出牢房,嬴政見她眼睛上蒙著黑布,面色蒼白,走起路來都有些不穩。
嬴政心痛,哀怨地對一旁的趙昆說道:“派幾位太醫去給房姑娘瞧瞧病,都兩年了。”
房媧兒向著嬴政那處看一眼,嬴政沒有躲閃,她沒有看清,隻心裡覺得那個方向有人在看著她。
衝著那個望向,她露出一個笑容,嬴政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