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
趙高連飯都沒吃,便離開了,只有喬何和解兒陪著她吃飯,委實冷清了許多。
房媧兒問:“喬何,趙高怎麽不回來住?”
喬何淡淡地說道:“大王現在讓趙高在禦前陪著處理公務,忙得很呢。”
房媧兒撇著嘴,道:“忙什麽呀?”
喬何搖頭:“沒去打聽。”
解兒在一旁只顧著吃飯,完全沒在聽她二人的談話。
房媧兒望著解兒,感歎道:“孩子長大了不少了。”
喬何點頭,說:“可不是嗎?八歲了。”
房媧兒在望望喬何,她已不是最初那少女的模樣,現在已是一副官太太的賢淑模樣,只有她,一點兒未有改變。看著身邊的人都已經老去,而自己這個一點兒變化都沒有的怪物,還活得好好的。
房媧兒回到自己的家中,反而覺得不適應,於是,深夜時,在床榻上輾轉半宿,不能入眠,便去了賈骨的房中。
只見賈骨與她一般,在這六年之中不見變化。
“難道去了那個地方之後就能長生不老?”她自問。
可望著賈骨沉睡多年的模樣,她又搖頭,“為何你昏迷不醒,而我一點事兒都沒有呢?”
百思不得其解,她想起的她的師父,鬼谷王醒,既然二人曾是故交,那說不住王醒能喚醒賈骨。
第二天,房媧兒就讓喬何給趙高送信,說是她身體不適,想要回鬼谷。
趙高將家書交給嬴政,嬴政反覆地看了兩遍,趙高知道嬴政不語,便是默認了。
待房媧兒身子恢復得差不多了,她便帶著依舊處在沉睡之中的賈骨,獨自駕著馬車,回鬼谷去。
臨走那日。
喬何和解兒將她送至鹹陽城門下。
便見到了蒙毅。
房媧兒仔細地看了他的模樣,此時的他與初見時,已是完全不同的模樣,那個意氣風發少年已經變成了今日威名赫赫的年輕將軍。
蒙毅上前道:“房姐姐,你獨自一人,行此遠路,恐不妥。”
房媧兒悠然一笑,說:“來時,只有我和師父,回去時,自當如此。”
蒙毅心中念著時局與她的安全,說道:“今時不同往日。”
放眼瞧去,今年天公不作美,看來,又是一個饑年。
房媧兒不懼,說道:“蒙將軍,今年,不宜作戰,攘外,也先得安內才是。”
蒙毅道:“此事我知,還請房姐姐一路上多多保重。”
聽見嗒嗒的馬蹄聲,二人順著聲音望過去,只見趙高乘坐著馬車,從城中出來,為她踐行。
趙高不等車停,跳下馬車來,求說:“姐姐,能不能不走?”
房媧兒搖頭:“姐姐留下來,也沒什麽可做。”
“為何非得想著做些什麽呢?你在這兒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不好嗎?”喬何插嘴。
“我出來這麽久,大王沒有理睬過我,我是該走了。”房媧兒不好賈骨的事,便將自己走的原因歸結為嬴政,她想趙高必會給嬴政帶話,她抱怨幾句,嬴政心裡會好過些。
畢竟,這話的的另一層意味是,她很在意他對她的態度。
“大王只是因為政務繁忙才顧不上你的。”趙高解釋。
房媧兒笑,說道:“我又不是后宮的妃子,大王不理會一個謀士,意圖在清楚不過了,我死皮賴臉留下來,何必討沒趣?”
“趙昆哥哥說,你本可以進宮……”趙高似有哀怨。
房媧兒止住他的話,說道:“沒有什麽‘本可以’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沒做就是沒做,如我今天這般,也是咎由自取,大王身邊不應該有我這樣的人,只是,姐姐不放心的是你,隻盼著你莫要學我,步我的後塵。”
“趙高謹記姐姐教誨。”
趙高從手中取出一塊兒玉佩來,說道:“這是大王隨身佩戴的玉佩,他讓我交給姐姐你,若是見此玉入見大王本人,姐姐收好了。”
“替我謝謝他。”
房媧兒拿著一這塊兒寶玉,心想,若是此行不能再回到鹹陽城,穿越回去了,自己也算不虛此行了。
房媧兒靈光一閃,走到路邊,對著趙高說道:“帶竹簡筆墨了沒?”
“帶了。”趙高早就想房媧兒會留下一封書信,便在馬車裡備好的筆墨。
侍衛將筆墨竹簡鋪設好。
房媧兒想起自己的字不夠俊美,便對趙高說道:“你來執筆。”
“我?”趙高不敢相信這二人的書信,竟能讓他代筆。
“你的字好看。”房媧兒笑嘻嘻地直言說道。
送行的眾人圍了上來,房媧兒口述,趙高執筆。
“鍾山風雨起蒼黃,百萬雄師過大江。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眾人不解,蒙恬問道:“房姐姐這首詩,是何意?”
“我非常崇敬的一位偉人所做,大王與各位所謀之事,旨在破舊立新,這積累了幾百年的舊,總要想方設法毀了大王所創之新,這是時局變幻之道,人性之道,我們不能避免,而這期間的苦楚,大王隻身一人,怕是難以承受,房某這是勸勉,亦是鼓勵,‘人間正道是滄桑’還望各位珍重,竭盡心力輔佐大王。”
眾人點頭,時候已經不早了,房媧兒駕車上路。
趙高回到宮裡,將書信交給嬴政。
嬴政看了三遍,心中感慨萬千。更覺得房媧兒懂他之心意,便問:“她沒說別的?”
趙高搖頭,道:“沒有了。”
嬴政歎息,說道:“寡人本以為她不了解寡人的心意,卻不想,這世上怕是除了她,再沒有人懂得寡人的真心了。”
“大王可要將姐姐找回來,她剛走,想來不遠……”
“不必,她是注定要去的,寡人身邊,甚至是鹹陽城,都留不得這種人,姚賈頓弱十個加起來都不如她一個。”
“大王,姐姐她不是壞人。”
嬴政不予回答隻說:“若她沒有這般七竅玲瓏心,寡人不會念她,可她有這七竅玲瓏心,叫寡人如何近她?”
嬴政看著書信中的最後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感歎世事蒼涼。
突然間,聽見奏報。
“太后她……”
嬴政的淚珠滾落下來。
趙姬去世了,平靜地,沒有任何征兆地就去世了。
嬴政痛苦,一揮淚,卻無意中碰倒了燭台,燭火落在案上,燒去了房媧兒留下來的書信。
有道是天機不可泄露,這兩千年後的事情了。
因為房媧兒出城的方向與雍城是相反的兩個方向,所以,沒有見到奏報消息的信使。
若是見著了,她必然會掉頭回鹹陽。
直到進入魏國境內,房媧兒才在客店中輾轉聽到了趙姬去世的消息。
房媧兒一邊給賈骨喂水,一邊歎息說道:“這孩子,現下我走了,他母親也走了,只有他自己了,希望他一切都好。”
可,往往事與願違,就在趙姬蓋棺那日,嬴政在靈前,突然嘔出一大口血來,昏倒在地。
原本就因為操勞過度,身形消瘦,眼下憂傷太甚,終於,他強行維持的健康狀況,消散了。
嬴政的身體不適,這是早就有傳聞的。
兩年前,自從胡亥公子出生之後,后宮便再沒有皇子,公主出生的消息。都說是大王忙碌,少有時間親近后宮,大王疏遠后宮妃嬪,整日留在未央宮中處理政務。
有人說,是因為大王政務多,也有人說,大王因為關押房媧兒的事,心中有愧,這一半是心病,另一半是身病。
此時,扶蘇已是十來歲的孩子,他跪在趙姬靈前,嬴政看去,扶蘇與自己小時候,幾乎是一模一樣。心中甚是安慰。
對於嬴政而言,后宮,不過是為自己生育孩子的機構,既然有了合適的接班人,那后宮也沒有多大存在意義了。
嬴政心有所屬,后宮中人,沒有一個讓他有想要親近的,不去也罷了。
然而,不過幾日,出來諜報,楚幽王羋悍去世,羋悍同母弟熊猶代立為楚哀王。
此事一出,倒是讓人想起了趙姬那死去的兩個孩子來,一樣的身世,不一樣的結局,人算不如天算。世上事,總是有那要多的巧合,相似,以及莫名其妙,突如其來的天助,以及無名之人的“為他人做嫁衣裳”……
熊猶與羋悍,都為李環之子,可他們是同母異父的兄弟。
熊猶為哀王。
而,哀王立兩個月,因李太后與春申君同居的隱秘泄露,哀王異母弟負芻,大怒,認為熊猶不是羋氏後人,無權繼承王位,聯合起宗親貴戚們,以此為口實,逼迫哀王交出王位,哀王不從,便使用兵馬,謀逆,哀王與太后李環被殺,李園家滿門抄斬。
負芻自立為楚王,為楚王負芻。
這次內亂使楚國的內政陷入一片混亂。
醜聞,政治上的一把利器,使楚國失去了在諸侯中的威信。
楚國由此走向衰亡。
秦王政十九年。
趙高小跑進入未央宮,嬴政正在與大將軍王翦商量。
趙昆攔住趙高,並且對他搖頭說道:“等等,大王和王翦將軍在殿中商量軍政大事。”
趙昆見趙高手上有一卷竹簡,且他面有喜色,便問道:“房姑娘送來的?”
“正是呢!”趙高欣喜。
趙昆歎氣說:“都一年了,哎,多好的一個人,可惜了。”
“姐姐差人送來兩封書信,一卷是給我們一家人的,另一卷是給大王,你看看,這寫給大王的竹簡這麽一大卷,都是家書的一倍了。”
趙昆默笑。
一炷香之後,王翦離去,趙昆傳至來說“趙高求見。”
“宣。”
趙高將書信舉過頭頂,說道:“大王,這是房媧兒從魏國送來的書信。”
嬴政這些天,因為受了風寒,而精神疲憊,這一卷書信正是一劑良藥。
嬴政看著,看著就笑了……
“大王,鹹陽一別,已有數月,而今……”
趙高問道:“大王,姐姐說了什麽?”
“她去了楚國玩了一遭,去看了屈原投江之處,眼下正要回鬼谷,倒是她這身不在鹹陽,可是心還記掛著這兒的一切。”
趙昆說道:“大王,廷尉大人,已在殿外等候多時了。”
嬴政無奈勾唇道:“讓他進來吧。”
趙高識趣兒地說道:“那大王,微臣告退。”
“給你姐姐回一封信,說寡人在鹹陽,諸事安好,不必記掛。”
嬴政自打趙姬去世之後,便成了隔三差五的身體不適,太醫整治了,本不是什麽大毛病,多加休息即可,可是嬴政從來不聽,還是由著性子,整日處理公事,事無巨細,樣樣事情都要親自過問才安心,於是,身體越來越差。
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嬴政感慨自己在位已有十九年,生出了幾絲白發之後,他便強行用藥支撐這身子。
趙高回去,伏在案前寫信。
他並未聽從嬴政所說,而是實事求是,告知房媧兒嬴政身體欠佳,想以此事勸她回鹹陽來。
世上隻還有她,能勸說嬴政休息幾日,靜養身子。
然而這份信,不知何處去了,送信之人不知,收信之人也未能收到。
三日之後,一位名叫荊軻的燕國使臣,帶著樊於期的腦袋做投名狀,懇請面見嬴政,代替燕太子向秦國獻地。
嬴政同意見他,並由他向嬴政當面指出所獻之地。
然而“圖窮匕首見”在地圖展開時,荊軻拔出匕首刺向嬴政,嬴政雖說身體不比從前,可反應依舊迅速,他往後一躲,避開了那錐心一刀。
嬴政反身抽出太阿劍,刺向荊軻。
荊軻順勢躲閃,嬴政一個橫掃,砍傷了荊軻的手臂。
此時,荊軻受傷,依舊負隅頑抗,轉身,想要有匕首匕首刺殺嬴政,然而,匕首與劍終究是兩種不同的武器。
荊軻被鋒利霸道的太阿劍砍傷, 嬴政劍鋒一刺,荊軻口中流出鮮血來,手一松,匕首落地。
最終,嬴政毫發未傷,荊軻被殺。
嬴政看著在地上那怒目圓瞪的荊軻的屍體,嬴政哀歎之余,歎他可憐,也歎燕太子丹可笑。
此事還要感謝房媧兒在信中提及“燕太子丹,有意派遣一個刺客刺殺大王。”嬴政信她的話,但不相信燕國派出的刺客會是荊軻。
原因很簡單,刺客行動,不倫成敗,都會使得雇主面臨滅頂之災。燕國就算是要刺殺嬴政,應該只是偷偷摸摸的,深夜暗殺,並且讓秦人查不出此人的來歷,這般大張旗鼓地刺殺,明擺著就是燕國在送死。
然而,嬴政失算,他高看了燕太子丹。
嬴政甚至懷疑,燕太子丹有意挑起秦國與燕國的戰亂,好造他的父親反,繼承王位。
刺客,暗殺,都是在自掘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