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才從趙氏醫館回到宮中,便聽石燕說道:“太后已經通知了內府詹事,明日便要進駐長樂宮。”
皇帝心中本就對太皇太后去世,心中本就抱有極大的愧疚。
他深知太皇太后的死,是白衣門主謀劃,他盼望的。可人真的走了,又掛念起親情來。
皇帝怒道:“母親這是著得哪門子急?”
石燕道:“太后以長樂宮主子的身份為大皇太后發喪,雖然合乎禮製。可竇家的人,難免心寒呐。”
“朕知道,現在竇家、王家、田家,還有我劉家,哎,亂哄哄的。”
石燕幫皇帝換衣衫,並端來了水,讓陛下清洗一路的風塵與疲倦。
她問道:“陛下去找奶奶,可有說了什麽要奴婢去做的事?”
皇帝搖搖頭說道:“沒給你指令,只是,你們奶奶她難過得很。”
石燕點頭,撇嘴道:“奶奶是個善人,雖然她會殺人。”
皇帝搖頭說道:“矛盾呐,矛盾呐。”
石燕道:“世上的事,哪有真正的非黑即白,顧此必會失彼,孟子雲,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生與義不可兼顧。”
皇帝大驚,心中卻又一絲喜悅,他道:“你讀過《孟子》?”
石燕點點頭,皇帝望著她,心情頓時舒暢了許多。
以前之覺得石燕是個貼心的護衛,現在倒覺得此女不僅長端莊嫻雅,玉樹臨風,武功高強,心思靈巧,而且是有大智慧,懂得皇帝心思的女子。
次日,皇帝在朝堂上提出給太皇太后辦理喪葬一事。
道:“太皇太后之死,實屬國之不幸,太皇太后輔佐三代帝王,居功甚偉,必須要厚葬。”
竇氏一族聽來,心中倒是還有些安慰。
只是許昌和莊青翟,心想太皇太后一走,他們沒來靠山,田蚡當下是皇親貴戚中最炙手可熱的一位。而然平日裡與田蚡並未過多私交,恐他們在朝中的之事,大不有利。
皇帝將太皇太后倚重的親信大臣全派去處理喪禮一事,而將南方軍務,北境危機,諸侯王不寧等等事務,全拿到朝上來議。美其名曰是廣開言路,實則有意疏遠太皇太后的親信。
趙氏醫館以不動,順應朝局之大動。
自太皇太后去世那日起,她便一直稱病。醫館的生意由她手下的四位大夫掌管,她則是在醫館後院中,教孩子們讀書習字,辨別藥草。
房媧兒從晾曬藥材的簸箕中,拿取一絲曬幹了的藥草,問:“你們誰來說說這是個什麽?”
常山按住他身旁想要整起來回答問題的男孩兒,先一步站起來,說道:“竹茹,別名,淡竹茹、青竹茹。為淡竹,毛竹等多種竹的莖稈。具有清熱化痰,除煩止嘔的功效。用於痰熱咳嗽,膽火挾痰,驚悸不寧,心煩失眠,中風痰迷,舌強不語,胃熱嘔吐,妊娠惡阻,胎動不安。奶奶,您說我說的對嗎?”
房媧兒微微一笑,“常山精進不少!”
小駁骨著急忙慌地衝進後院來,說道:“奶奶,丞相與禦史大夫二位前來求見!”
“不見。”房媧兒並未遲疑,便回了。
帶小駁骨前去回復,常山問:“為何近日奶奶您不見人?”
房媧兒眉毛一挑,說道:“孩子,做任何事,都須得三思而後行,懂嗎?”
孩子們都點點頭,房媧兒大喊一聲:“木患子,你來和孩子們玩!”
房媧兒放下竹茹,起身前往張園。
房媧兒安排在宮裡信使已經抵達張園,
將宮中的事情告知張子房。突然,聽見屋頂有瓦片滾落的聲音,張子房已經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內力在他的頭頂,張子房勾唇,道:“什麽時候學得和血貂一樣,愛在房頂上偷看人了?” 那信使,三兩飛步,跨入園中,看屋頂上有什麽人。當他跳起來,踩在屋簷上看時,並未發現有人的蹤影。
再在納悶呢?聽見屋內有女人的聲音,轉念一想,原來是奶奶。
他跳下屋簷,進入屋中時,奶奶已經倒好了一杯熱茶,端起來,將將要送到嘴邊。
信使跪地,說道:“卑職愚鈍,不知奶奶駕臨。”
房媧兒吹著熱茶,道:“你的功夫是進步了不少,可還不夠快,要記住,作為暗探,您必須比誰都快,快才能保命,無快不利。”
信使領會,“謝過奶奶。”
“最近朝中有些什麽大事?”房媧兒開始正題。
“回奶奶的話,王太后已經搬入長樂宮,皇帝那邊雖未製止,但陛下的臉色不大好看,也不給田蚡大人好臉色。還有,皇帝安排的太皇太后的信任的大臣處理太皇太后的喪事,處理得井井有條,可陛下依舊稱他們做得不夠好,慢待了太皇太后在天之靈,將他們革職在家。還有,藩王進京給太皇太后送葬,個個跑來向太皇太后的靈位訴苦,陛下很是心煩。”
“哦?厲害了。”房媧兒道。
“奶奶說誰?”信使問。
“全都有。”房媧兒笑著回道。
看著信使說完了話,張子房命信使下去,道:“貫眾,打探消息的同時,注意勤加練習功夫。”
“貫眾知道了,那我先走了,奶奶、先生二位保重。”
房媧兒點點頭,示意他可以走了。
等他走得遠了,張子房才開口:“看來,竇氏一黨再起不來了。”
發媧兒摘下面具,輕輕嘬著茶水,道:“難怪今日許昌、莊青翟突然來找我。”
“你居然連丞相和禦史大夫都不見,膽子越來越大了。”張子房笑。
“他們自己做的孽,苦果自己嘗。我最見不得大男人敢做不敢當,惡心。倒是可憐趙綰、王臧二位敢想敢做的大人,本是大有為之臣,卻只能躲在我白衣山治學。”
張子房連看她都未有好好看上一眼,便起身一躍,飛往湖心亭賞荷花,彈古琴去了。
房媧兒依舊在茅屋中品茶,但獨自飲了一盞茶,覺得好生無趣。轉眼又見張子房在亭中撫琴,歎息道:“我與他這神仙一般的日子,一年難挨過一年,幾年之後,他們離開長安,需要好好去遊歷天下一番,以真容示人,何嘗不是一件美事?”
葬禮結束,皇帝將“沒有用心”操持太皇太后葬禮的人革職,便要將六年前,董仲舒的《天人三策》,趙綰、王臧所提及的改革政務命人送卷宗裡翻出來。
就在天祿閣中,在書架最頂端的匣子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以前從未見過的匣子,他小心翼翼打開匣子一看,匣子裡裝有聽聞早已丟失的,高皇帝斬白蛇的寶劍。
皇帝大喜,再看,裡面有一卷羊皮。
皇帝抖開羊皮卷,只見是一幅女子的畫像,畫中的女子容貌絕塵,眉眼中露著男兒一般的英氣,但眉心的一點梅花圖案,將她的英武氣概繞化為睥睨霸氣,皇帝看著畫中人,想到,這眉心的梅花圖案,似乎在白衣山瞧見過,每個白衣侍女,眉心皆有此圖案,難道此人與白衣門頗有淵源?
皇帝不禁看著畫中人入了神,讚歎道:“天底下還有這般容貌的女子,當真了得。”
匣子裡最底下,還有一支竹簡,上面赫然寫著“此妖女,得之必誅。”
皇帝又自言自語說道:“原來是妖呀,難怪生得這副皮肉。只是高皇帝離去多年,此妖女從未入世,想必早已經去了吧!”
皇帝繼續翻找六年前的卷宗,可是找來找去,他都沒有見到,太皇太后交到他手中,那卷趙綰和王臧奸利之事的卷宗, 他本就不信,可是太皇太后偏偏要那樣處置二人,他隻得順從了。
皇帝一想,趙綰、王臧的事,只是許昌、莊青翟自己捏造出來,是陷害忠良之言。
皇帝冷冷一笑,他不知自己應該是歡喜,還應該痛心了。
次日,朝上,皇帝問及許昌和莊青翟,當年如何得知趙綰與王臧奸利之事的,二人跪地求饒,說道:“我等也是道聽途說來的。”
皇帝勃然大怒:“道聽途說?道聽途說……便要了趙綰、王臧二位大人的命?二位大人,你說說你們如何當得大任?”
“臣有罪……”二人異口同聲,跪地謝罪。
皇帝歎息一聲,說道:“來人呐,削去許昌丞相之職,莊青翟禦史大夫之職,革職在家,給朕面壁思過。”
田蚡在一旁,看了竇嬰一眼。
只是,那竇嬰臉上未任何表情。他不想過多卷入朝局,太皇太后一死,這竇氏也該進棺材去了。
然而,滿朝文武,都清楚,太皇太后的人,皇帝是再不會用的了。
竇嬰想,當年他與皇帝一同更化改製,合作得還算和睦,此時皇帝會不會將他恢復原位?他心裡極為排斥複職一事,眼前只有他,在竇家人中還算有一席之地,若是將他從竇家人中摘出來,勢必整個竇家都將衰敗。
竇家注定要離去的,他隻想讓竇家走得平靜安穩一些,算是對得起竇氏的血脈。
皇帝本欲選竇嬰為相,轉念一想,皇帝需要一個人,一個能稍微懂得他的人,幫他控住住說不準會冒死反撲的竇氏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