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和張子房一行人,在客棧裡住了兩日,便找到了落腳點。
四人買下一家歌舞伎坊。
張子房原想要做醫館生意,治病救人。可奶奶常年給人看病,早就疲倦了。說起在長安城治病行醫,奶奶當時就跳起來大罵道:“張子房,你倒是想得輕巧,你知道長安城有多少人?白衣門又有多少人?長安城中的病人何止是白衣門中的萬倍?你是想累死奶奶我呀?你這個白眼狼,我怎麽養了你這麽一個不長眼的東西,命苦呀!”
張子房聽不得奶奶撒潑,捂住她的嘴說:“姑奶奶,我知道我錯了,你老人家別嚷嚷不行嗎?”
“不行!”
“你說,你想怎樣?”
“你給我暖床去。”
“你這老不正經的。”
“不好意思,奶奶我長生不老。”
“不要臉!”
“我的臉多了去了,你要哪一張,我給你呀!”奶奶有百張人皮面具,自然是臉多了去了。
張子房背著木薑子和木患子兩人,去取了些木炭,將小火爐放在奶奶的床上,幫她將床捂熱。其實,今日長安城下了雪,天氣寒冷,奶奶舊疾發作,怕冷,怕水,凡是到了陰冷濕氣重的地方,她全身的骨骼都疼痛難忍。
他比奶奶身邊的婢女都清楚。
當年張子房遇見她時,她被卡在一處懸崖半山腰的老松上,動憚不得,氣息奄奄,他將她救下來時,感覺懷中抱得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注了水的皮囊,放在地上便是攤開的一灘。他可憐這人被傷成這樣,卻也束手無策,本以為,她會那樣死去,卻被下山采藥的醫者救了去。
除了頭以外,她被人打碎了全身骨骼,挑斷筋脈,雖然她身體異於常人。
花了一年的時間,她才重新站了起來。但那般重的傷,怎會一點痕跡不留呢?
暖好床,她還在泡澡。張子房在外面問了一句:“要我送熱水嗎?”
“要的,快些取來。”
他出門提起一壺,正想進入,卻想到男女授受不親,說道:“我將水放在哪裡你方便取?”
“送進來,我穿著衣服的。”
她身上裹著白裙,雖說手腳肩膀都露著,但也無關緊要。
那水溫高,滿屋都是水霧。卻在著朦朦朧朧裡,也是可以看清她的臉龐的,張子房活了這麽久,從未見過有比她更清麗絕塵的女子。
他問道:“你還要泡多久?”
她笑笑說:“快了,感覺要發汗了。”
他說道:“那……我回房了。”
她說道:“等等,我有話問你。”
他坐在離她好遠的地方,說道:“你問吧。”
“我們都需要一個假名字,你用的是什麽?”
“張子房。”他從容回答說。
“膽子真大。”她搖頭笑笑。
“同名同姓,也未嘗不可。”
“我剛剛看著雪,想到我怎麽怕冬天,叫做‘忍冬’好了。”
“房忍冬?”
“不,隻有‘忍冬’二字。”
張子房諷刺說道:“你將自己過得這麽辛苦做什麽?我看你不是忍冬,你懼夏。”
奶奶懼怕暴雨,尤其是夏天夜裡的暴雨,還未有白衣門時,一到夜間電閃雷鳴時,她總會在房間裡蜷縮成一團,大叫他的名字。一聽見她叫他,他便立即起床去她房間,徹夜陪護著她。
為此,張子房學會的觀測天象,若是夜裡有雨,便留在她處,徹夜與她在一起聊天、下棋、研製藥物。若是他不在,也會吩咐丫頭們去陪伴她。
旁人眼中她是門主,在他眼中,那人不過是個情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