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薑子和木患子二人漠然退下。

　　張子房從門主身後的假山裡出來，說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奶奶取下面具，一臉愁容，說道:“她倆是我一手帶大的，從出生便被困在白衣門裡，守著我這個不老不死的怪物，你說說看，我是不是天下底下的頭號惡人?”

　　張子房笑笑，做到她邊上的假山石上，說道:“人命天定，你莫要苛求她們，畢竟這天底下，只有一個房媧兒。莫要苛求別人，也不要不放過自己，你走的路本身就是一條用鮮血頭顱堆積起來的晉升之道。”

　　奶奶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酒囊，痛飲一口，說道:“子房，你不是不很厭倦我做的事?”

　　張子房沒說話，只是點點頭。

　　“我做不到不爭不搶，我做不到充耳不聞，不能像你那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我是被時代潮流裹挾進來的，出不去了，出去了，我什麽都不是。”

　　張子房搶過話來說道:“你還是你，你不是趙夫人，不是忍冬，不是白衣門主，你是房媧兒！你有絕色容顏，你有驚世大才，你有妙手回春的本領，為什麽要去走這條血腥之路?”

　　“我生當固國安邦，這就是我的使命，他給我的使命。”

　　“為了他大一統的心願，你把自己活成了這幅樣子。”子房微醺，將手中的人皮面具摔將在地上，冷笑著仰頭喝酒。

　　“別說他了，你說這倆丫頭會怎麽選?”

　　“我不是她們，我不懂她們的心思。但是，就算你是天下最惡毒的人，我也不能棄了你。”

　　門主眼睛裡似乎有淚，她說道:“子房，我早就想說的。你可以走的，你去過你想要的生活，每個月，會有人把續命的藥送去。”

　　張子房看著她嫩白的胳膊，想要伸手去拉，卻止住了。他眼神裡，又恨又愛說道:“你這麽壞，離開了我，誰去救你?”

　　她破涕為笑。

　　見有人提水進了洗浴房間，便與張子房告別，回去沐浴，歇下。

　　她牆腳剛一進屋，便有一個黑影閃過，落在張子房跟前。

　　黑衣蒙面人跪下說:“先生招在下來，有何吩咐?”

　　張子房收斂剛剛那一副謙謙公子的樣子，露出一張冰冷決絕的面孔，厲聲說道:“準備些人手，若是木氏倆姐妹要背離白衣門，便殺了她二人。可笑，門主的貼身侍女，也妄想活著離開白衣門。”

　　“屬下這就去辦。”

　　“此事必須做得乾乾淨淨，一點兒痕跡不能留下，莫要讓白衣門的人發現了你們。”

　　“是。”那人說完，“嗖”一聲就沒有了身影。

　　張子房此人的才學智謀遠在房媧兒之上，他身為白衣門的人，卻在白衣門之外另外招募刺客死士為他所用。他手下的人，都是身懷上乘武功的流人之後。他們只聽命與張子房一人的號令，平日裡他們四散了去，從不見面，但凡有事，自有人上門通知。比起白衣門，這群人更為隱蔽，被稱之為“暗湧”。

　　而這些人，從不公開自己的身份。白衣門雖是天下第一大門派，但是對著這個暗湧卻毫不知情。

　　在木氏姐妹的屋內。

　　木患子耷拉著腦袋說道:“姐姐，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奶奶這麽說我們。”

　　木薑子把劍放在桌上，發狠說道:“都是皇帝，和奶奶無關。”

　　木患子抽泣說:“你說我們該怎麽辦?”

　　木薑子寬衣解帶，洗了臉，

一面擦乾一面說道:“你說呢?”　　木患子搖搖頭說:“我們是奶奶養大的，我從未想過離開奶奶。”

　　木薑子說道:“你要想好，這是唯一一次離開白衣門的機會，這一次命運在自己的手裡，我們可以選擇。”

　　木患子看著她的眼睛問道:“你想做什麽?”

　　木薑子說道:“我自然要保護奶奶一生一世。我說這些，是說給你聽的。”

　　木患子問:“你不想不嫁人?”

　　木薑子冷靜地說:“不嫁。”

　　木患子接著問:“不想有自己的生活?”

　　木薑子起身說道:“我這麽跟你說吧，你我是親姊妹，我們總要用一人留下來還奶奶的養育之恩。但你下山後，也看見了，這花花世界，這皇帝的喜愛，做娘娘的機會更是可遇不求。若是你再回到山裡，你便會後悔一生的。明兒你一步邁了出去，就可以脫離白衣門，去過自己的生活，生兒育女，天倫之樂。”

　　木患子問:“姐姐呢?”

　　木薑子冷冷地說道:“我是奶奶的劍，她決定我的生死。”

　　木患子說道:“你以為我傻?你留下來，是為了求奶奶心安。別以為我沒見過她的真容，她雖然瞞著我們，但我們服侍她這麽多年，豈會不知呢?我們兩個，誰，都不可能活著離開白衣門。”

　　木薑子說道:“奶奶她不會傷害我們，這一點你清楚，我也清楚。”

　　木患子接著說:“姐姐，你覺得奶奶是個怎樣的人?”

　　木薑子笑著說:“不知道，奶奶做得那些事，我不懂，她殺的那些人，我不明白。”

　　木患子說:“姐姐，你把她當主子，我把她當成親奶奶。就算我們兩個真的可以離開，我也不想。”

　　二人躺在一張床上，吹滅了燈，木薑子問木患子:“你作何決斷?”

　　木患子斬釘截鐵地說:“你是奶奶的劍，我是她的盾，你我不能相離，你我也不能離開奶奶。這一次，不是命運選擇了我們，是我們選擇了自己的命運。”木薑子歎息一口，塵埃落定。從此，她們便沒有自己，只有白衣門。

　　第二日一早，奶奶差人，用托盤送來兩樣東西。都用紅布蓋著。

　　二人掀開一看，一個托盤中，是兩把短匕首兩面銅鏡，一個托盤中，是兩卷竹簡。竹簡是奶奶差人兩頁編寫出來的，上邊有她們的新生辰，新身份，都是身家清白，知書達理的士大夫家族，只有這樣的身份，入了宮才能有個好位分。

　　二人相視一笑，取出匕首，從鏡中看了自己那年輕美麗的容顏，揮刀……

　　二人的武功上乘，第一次，感受到刀口的鋒利。世上少了兩個美人，多了一對忠心耿耿的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