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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盞謀》第3章 交工
  第二日。

  天邊剛白,蘇歡引低矮的臥房內燃起了一豆油燈。

  昏黃火苗的不斷跳躍,她把繡好的帕子先查驗了一遍,再把那床最貴重的銀灰色帛緞被面兒鋪在了桌上,雙手輕撫,細致地看了起來。

  被頭處,碧色柳葉攀著參差不齊的柳枝,慵懶的垂將下來。

  被腳處,大片的剪夏羅花鮮嫩欲滴,橙紅色的花瓣像要熱情了整個夏季。

  她的視線最後落在剪夏羅叢底的四個字上:引過言歡。

  柳娘過世後,蘇歡引再不敢在繡品上輕易加上這四個她喜愛的字。

  可這次,東家的一句“隨意”,讓她惴惴不安地動了幾天心思後,到底還是忍不住縱了自己的念頭。

  天氣晴朗,鳥聲清脆花香沁人,蘇歡引放下繡品就入了廚房。

  送飯之時,蘇歡引見她爹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就知買米買面的錢定是還不見著落。

  大氣兒不敢出的她放下飯菜就想退出來,卻被後娘喊住了。

  “歡引……”鍾寶珠細細地喊了一嗓子。

  她一怔,又怎麽了?又是哪裡惹她二娘不痛快了?

  回頭拘謹地站好,就見鍾寶珠掀起衣襟,從自己腰上的紅勒帛裡翻出一塊碎銀子。

  剛生產不久的肚皮有些松垮,卻不失白皙,被通紅的勒帛一襯,油膩膩地讓蘇歡引想到了張屠夫家案板上的豬肉。

  隻聽鍾寶珠語氣淡淡地說:“拿去把艾家的藥錢先付了,剩下的買些豬蹄和花生回來,催奶的好法子多著呢,恁哪個都比喝那苦藥湯來的適口許多!”

  初起聽她說要給艾家還錢,蘇歡引還驚喜著。

  這個眼裡隻有錢的後娘,今兒怎的無故這樣大方?

  可後來那句不吃藥改吃豬蹄催奶的話,讓她立時沮喪起來,這法子,可是比吃藥要貴上不知多少倍。

  今兒這點碎銀子能買幾個豬蹄去,往後的帳又得誰來付?

  鍾寶珠瞧她眼神裡明明之後又暗暗的樣子,嗤笑了一聲,懶洋洋地囑咐道:“做豬蹄的時候,加點鹽進去,許久吃得都沒滋味,身上軟得很,豬蹄子又油膩,沒點鹽佐著,恐怕要傷食呢!”

  接了銀子的蘇歡引無奈轉身,想著自己的心思,到廚房扒拉進去一碗野菜玉米粥,就去了隔壁王家交工。

  王嬸家是七八年以前翻修過的房子,大門已經破舊不堪,鐫過花的院牆也幾乎是七零八落了,上面還生著些雜草。

  王嬸的男人一直在外謀生不常回來,初起三五個月,後來一年半載,這幾年乾脆不見人影,隻留老母親和王嬸二人相依為命。

  把歡引迎進去,王嬸就匆忙進屋伺候婆婆吃飯。

  老太太上個月在院子裡摔了跤,把一隻胳膊摔斷了去,艾郎中給開了上好的接骨藥,但畢竟年紀大了,所以骨頭總是長得不大好。

  老太太用那隻好的胳膊吃飯,正抓著一個餅子往嘴裡送,面前還擺著一碗菜粥。

  見蘇歡引進來,老太太咧嘴笑了,趕忙招呼她在自己旁邊坐下,拿了個餅子直往她手裡塞。

  “歡引啊,該到了說婆家的時候了,有沒有人來提親啊?”

  王嬸站在老太太背後給她梳頭髮,聽了這話便沒好氣的說:“說什麽婆家,說給你兒子王平之那樣的去,還不如不嫁,在家守著自己爹娘過一輩子不是更好!”

  老太太頭髮頗多,王嬸反覆用梳子搔刮著頭皮給她解乏,嘴裡也沒停下。

  “成親十幾年只見了百八十天,還得伺候人家的老娘,上輩子我到底做了什麽孽呦……孩子都沒給我留一個,白瞎了我這好生養的大屁股了……”

  聽她又開始絮絮叨叨地數落自己兒子,老太太也不生氣,象沒聽見一樣指著蘇歡引的包袱道:“打開來讓我老太太瞧瞧!”

  “哎呦,瞧什麽瞧,您老瞧得懂嗎,快吃吧,一會涼了又要說肚子疼!”

  王嬸緊著喊,收拾了包袱,喝了口粥,快步出了大門。

  穿街過巷許久,到了一戶雕梁畫棟,庭院深深之處,抬首望去,門楣之上兩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君府。

  王嬸跟著家仆,沿著曲折的回廊來到馮媽的住處。

  此時馮媽正訓斥兩個粗手粗腳打破了花瓶的小丫頭,見她過來,就壓了火氣讓丫頭先回去花園做灑掃。

  馮媽今年四十七歲,皮膚細膩,容貌端正,頭上插著雲山素簪,面上的慍色還未完全褪去。

  大戶人家選奶娘都是很講究的,奶水要好,身體要健壯,模樣也得周正,否則,會把病體和醜樣貌順著奶水都過給奶娃娃的。

  “君家就是寬待下人,放在別處,早就挨了板子,也就是你這裡,慈眉善目地就這麽輕飄飄兩句了事!”

  王嬸和馮媽也熟識了,見她生氣,就逗弄幾句。

  馮媽正了正身子,指著羅漢床上梅花桌邊的另一處位子給王嬸,“王家娘子到底是個舌燦蓮花的,不如你就別當中人了,來我們府上天天哄夫人開心就是,也必不會少了你的工錢。”

  馮媽把桌上的一盤窩薄脆兒推到王嬸面前,又給她倒了杯茶。

  王嬸擰身坐下,拿了一片放在嘴裡,哢茲哢茲嚼了起來。

  小餅被油煎得焦黃,上面又撒了花生和芝麻碎,幾口下去,香了滿嘴。

  王嬸又喝了口茶,“你可折煞我了,我哪裡有這好福氣,能進到你們府裡謀了這樣的好差事?”

  馮媽面上有愁雲飄過,“府裡一大幫丫頭婆子,倒是沒有幾個機靈的,性子都不活泛,連個能說笑話哄主子開心的都不曾有,這一天天的,別說老夫人和夫人了,連我都覺得無趣,憋悶得很。”

  王嬸嘻嘻笑了,“你們有錢人家就是富貴毛病多,像我們這樣的,吃了上頓沒下頓,哪還想著怎麽開心,隻要是能吃飽,手裡再有那麽點多出來的銀子就是最開心了!”

  馮媽眉頭一挑,微微思量,這王娘子說得也在理兒。

  “嗯,你說的甚好,人哪有知足的時候呦!”

  “嗨,我這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土坷垃話,讓您見笑了。”

  擦了擦手,王嬸打開包袱,“來,看看這回的,可還能入眼麽?”

  馮媽接過去,拽出了那床被面,打開來看了一眼,面上露出欣喜,滿意地點了點頭……

  一茶傾過後,東跨二院君臨風少爺的書房裡。

  銅爐中的松枝香已經燃盡,最後幾縷香煙彎彎曲曲地升騰,最後化作霧氣無影無蹤,隻留下滿室松香。

  馮媽和君臨風一起坐在長條高幾前,那床銀灰色的被面攤開了放在桌上,被頭處快要落在了地上,兩人緊盯著被腳的一處,那裡繡著:引過言歡。

  “馮媽,還是你這法子好,找了這麽久,終於是有了結果。”

  君臨風一身淡青長衫,語氣中透著隱隱的不安和激動,一遍遍摩挲著四個娟秀的小字。

  馮媽長籲了一口氣,“各地繡坊找了那麽久,都沒消息,不得已才找私下接活兒的試試。那日我不就說了,十有八九就是她,這回,看到被面,你放心了?”

  這娘倆如今都如釋重負。

  “自然!”

  一年的奔波苦尋,這音訊來得遲了些,不過到底還是讓他心中托了底。

  “隻是,臨風,你大費周章找一個繡女,連你娘都瞞著,究竟是找了她有何用?”

  那日君臨風來求馮媽,說要找一個在繡品上會留下“引過言歡”四個題字的繡娘,卻不許她將此事告訴府中的其他人。

  隱瞞,對於馮媽來講,駕輕就熟。

  到君府這二十年多年來, 馮媽早已練就了一身本事,能讓君府的主子,個個都對她十分依賴和信任。

  “馮媽,這個,我……還不知……”

  “什麽?不知?越發地愛胡鬧了!”費了這麽多心力,換來一句不知,馮媽的心涼了一大截,著實有些生氣。

  看馮媽冷了臉,君臨風趕緊好顏好色道,“馮媽可別生氣,我隻是暫時沒想好罷了。留著她,日後自有用處!”

  馮媽拍拍臨風的肩膀,“你呀,每次闖禍都是這般語氣來撒嬌,女兒都三歲了,你還把自己當了孩子!”

  君臨風輕輕蹙了一下眉頭,覺得又開始頭疼。

  是啊,他是一個三歲女童的父親了,可是,他卻時常忘記自己的這個身份。

  馮媽忽又想到文絲竹的話,歎了口氣說:“別只顧著胡鬧,你有多久沒和你娘吃飯,多久沒見詩伽和小斯洛了?斯洛越來越可愛,前天奶聲奶氣地還給我背了兩句女訓……”

  馮媽滿眼寵溺,仿佛眼前就見到了斯洛似的,止不住笑了起來。

  詩伽,林詩伽,是君臨風的夫人。

  斯洛,君斯洛,是君臨風的女兒。

  三歲的君斯洛長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像極了面如冠玉的君臨風。

  至於林詩伽,君臨風閉了一下眼,她的面孔在眼前是模糊一片的,眼睛鼻子嘴,長什麽樣,他都想不起來了。

  畢竟,他太久沒正眼看過林詩伽一眼了。

  君臨風看著馮媽,面色有些不情願,但還是老實答應著:“知道了馮媽,告訴母親,我今晚就回來用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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