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風化剪逐春去,嬌花織網捕夏來。進了五月,幾乎是一夜之間,滿城的石榴花都綻開了,火一樣的燃燒在碧綠的葉子當中,把初夏之色染的更濃了。
林詩伽抱著斯洛在花園裡喂魚,寒蟬拿著小半碗魚食跟在身後。
“小姐,你看這魚都胖的遊不動了,這哪還是錦鯉啊,像染了色的圓蘿卜似的!”寒蟬從粉彩小碗中抓了把魚食,遞給林詩伽。
她仔細一瞧,那些魚肥的,遊動的時候連尾巴都擺不起來了。
“可不是要胖嗎,這宅子裡的,個個無趣了都來喂,再這樣下去,都要成精了!”
成精,她倒是真希望這池子裡能修煉出來鯉魚精,這樣她好歹也能牽製住幾條,把自己夫君魅惑了留在身邊也好。
塵世間男女都是要經歷這般無奈嗎?曾經蜜意相通的兩個人,就這樣從初識到相知,後又走向疏離,每一步都讓她措手不及。
自從上次晚宴後他抽身離去,除了偶爾回來看看斯洛,他就再也沒來見過她。
現在連丫頭們看她的眼神都是憐憫的,她想了無數法子去打探他的行蹤,得來的消息都是留在了許家。
難不成?
他還當真染上了斷袖之癖?
“少夫人!”芊枝輕輕的一聲,喚回了她飄遠了的思緒。
“少夫人,馮媽在準備端午的荷包,讓我來問下少夫人想要什麽花樣。”
她這才想起來,已經到了節下了。
端午時,主人母都會給家人們準備荷包和五彩繩。荷包裡面塞上朱砂艾符和一些其他香料來辟邪除祟,一般家境的就縫個布包戴著,講究點的會請人繡了好的來戴。
“我想想……要個鳳求凰,小小姐嗎,荷包戴不住,給她繡個百福娃娃的肚兜。”
沉吟片刻,“給大少爺繡個相偕白頭鳥的荷包,荷包顏色不要太豔麗了。”
白頭偕老,她想讓臨風看了就能想起來往日的情分。“是,芊枝明白,隻是……”芊枝遲疑了一下。
“隻是……什麽?”
林詩伽心裡一沉。
“隻是大少爺自己已經選定了花樣了。”初始芊枝心裡有點埋怨馮媽,這樣難堪的事,非要差了她來做,可如今看到林詩伽焦急的神色,芊枝又爽快起來。
少爺與少夫人自打成親以來一直是濃情蜜意,可偏就林詩伽是個好吃醋的主,哪個丫頭多看了大少爺一眼,都會惹她心中不快。
這一年多以來,少爺忽然開始冷淡少夫人,鑒於少夫人從前對丫頭們的嚴防死守,弄得丫頭們不但不同情她,反而是暗地裡嘲笑個沒完。
芊葉也不喜歡這個少夫人,無奈夫人喜歡,便忍了厭惡,可心裡總想著時不時拿話兒刺激一下她。
“哦?選了什麽?”她胸口有血氣湧動。
“奴婢不知。”
芊枝見少夫人明顯是壓了火氣在聽著,便小心翼翼地說:“這荷包的圖案,左不過就那麽幾種,定是大少爺想給少夫人和小小姐都定了花樣,又怕不合心意,所以馮媽才讓奴婢來問。”
這話說得隱晦,既然左不過就那麽幾個圖案,又為何非要各自來拿了主意?
“嗯,大少爺有心了。”
林詩伽這會兒倒沒反應過來芊枝的用意,反而在心裡讚歎,這丫頭,難怪婆母那麽喜歡,的確是個聰明伶俐的主兒。
不動聲色就給主子找了台階來下,這察言觀色、玲瓏剔透的功夫,不是人人都有的,
必得是天生佔了七分,後天又學了三分才行! 芊枝想著林詩伽緊壓怒火的模樣,心裡輕快得不得了,碎步快移到了馮媽的房間去回話。
桌前,王嬸正咳著瓜子等著信兒,讓芊枝驚異的是,大少爺也在。
“臨風少爺這次,還是隨意?”王嬸試探著問。
“對,隨意。有勞王家娘子。”君臨風嘴角牽著笑意,胸有懸鏡。
君臨風回到東跨二院,許非昔已是侯了多時。
天氣好,倆人挪到院中敘事。
君臨風看著滿樹的枝丫出神,那些枝枝杈杈寂寥了一冬,隱忍了許久,就像被打到了冷宮,可等到春風一吹,燕雁歸來,桃花春雨落人頭時,它們便又活了過來,生命,就是如此頑強。
“臨風,這事非得這麽繞著來嗎?”虛庭一步,許非昔踱來踱去,估計這一下午他非得磨破一雙鞋不可。
回過神,斜睨他一眼,君臨風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抓了把桃花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當然!”
“一個小丫頭,至於你這麽深謀遠慮?”
“網結的越大,獵物就越好!”
“呵,你是說豬得養肥了再殺吧?!”許非昔急起來臉歪得更厲害了。
“粗俗,叢蘭欲秀,秋風敗之,我好好的一個千秋大計讓你說成這個樣子!”
君臨風一副痛心的模樣。
“什麽千秋大計!根本就是牽絲扳藤,糾纏不清。”許非昔忍不住回嘴。
“好了,別鬥嘴,你趕快停下來,我看你看得頭暈!”
君臨風忽然正色道, “揚州那邊的事情辦好了沒有?”
許非昔終於坐了下來,拿了個果子咬了一口,回他道:“那邊是辦好了,她們娘倆就快到了,隻是,你怎麽有把握,她們能把人帶回去?”
“經驗!”
“君臨風,你給爺好好說話!”許非昔又被觸怒了。
十幾天前,揚州城的長街之上,一個婦人捂著腹部緩緩走著。
她才從醫館出來,此時臉色蠟黃,神情怔仲。
揚州城夏日早至,婦人卻依舊穿得厚重,不多時,她倚在路邊的青石板上,一步都挪動不了。
不遠處一抹淡綠身影飄然而至,扶起婦人,軟糯的嗓音脫口問出,“敢問這位娘子,可是王平之家的?”
婦人一怔,細瞧眼前的姑娘,“是,姑娘又是哪位?”
姑娘面露同情,“娘子可是得了重病?”
婦人點頭,“已是時日無多……隻可憐我的寶兒才七歲……”
說著,婦人眼中的淚滴開始滑落。
年輕姑娘跟著拭淚,“娘子,我此來也是受人之托,有好心人給娘子指了明路,娘子可要聽聽?”
婦人驚喜參半,急著點頭。
姑娘扶住婦人,“鳳池城王平之的大夫人,娘子可以把寶兒托付給她。”
婦人頓時滿面通紅,她知道王平之已有家室,卻還是做了他的外室,可是如若讓他家裡的夫人知曉這些,她怎會對自己的孩子好?
那姑娘看出她的猶豫,附在她耳旁說了一番,婦人思慮良久,歎了口氣,“姑娘說的是,也就隻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