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臨淵接連到君依離府上膩歪了幾日後,擇期到了二伯府上。
這“擇”出來的日子,老天卻不怎麽賞臉。
君臨淵剛從祖母房裡請安後到了大哥的書房,雨就落了下來。
輕雷幾個過後,雨聲漸漸大了起來。
雨絲蒙蒙地透過開著的雕花窗棱掃進房中,君臨風也不關窗,他喜歡晴天之時忽然降落的雨水帶來的濕潤氣息。
綠葉淒淒,二人坐在茶桌旁細細品茶。
原本覺得大哥這裡的茶好,可自從看過君依離那裡的茶娘,這裡的就索然無味了。
淺嘗一口,君臨淵拿過來棋盤,“雨天品茶,可不如下棋風雅!”
君臨風依了他。
棋子在棋盤上清脆作響,君臨淵問:“蘇歡引,中毒?”
君臨風道,“蘇姨娘是中毒了。”
“嘖嘖,一個稱呼罷了,掰文兒……女人多的地方就是事兒多!為了男人非要拚個你死我活!”
君臨風不動聲色,執子便下,“說正事!”
君臨淵停了下來,將紅利與五萬兩銀票一起拍到桌上。
君臨風瞥一眼,苦笑,“果然。”
君臨淵又掏出自己的五萬兩,“我也一樣!”
言語之中滿是悲涼。
“罷了,這一天早晚會來。千學不如一看,千看不如一練,幸好連覃歷練得足夠獨當一面了。”
君臨淵問他,“你不問為何大姐要散?”
君臨風搖頭,“已經散了,原因還重要麽?”
“哈哈……我就喜歡大哥的這份大氣!”
君臨風始終改不了他那份厚重的自信。
君臨淵暗喜,如今老太太也知道二人的生意之事,並且期望滿滿。
這……很好。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爬得越高才會摔得越慘。
“大哥,那你如今是打算自己做還是與我一起啊?”君臨淵問道。
“聽你的。”
“咱們又不分什麽彼此,那就還是一起做。”
“好。”
三盤棋下過,雨後初晴。
君臨淵回府後沒多久,君煙離就急匆匆趕了過來,進了街門,一頭鑽進了西跨院。
蘇歡引接連腹瀉惡心,今日才有些許好轉,好不容易長起來的肉又瘦回去好幾斤。
她正拿著鏡子看自己有點癟下去的臉蛋,就聽淺草通傳,“蘇姨娘,五小姐來……”
話沒說完,君煙離已經進了房。
她幾個大步直奔蘇歡引而去,坐下就問,“才聽我二哥說起知道的,竟是這麽嚴重麽?”
蘇歡引擠出微笑,“已經沒事了,勞你掛心又跑來一趟?”
君煙離憤憤不平,“你這性子軟的像爛梨,我就知道你會挨欺負,沒料到下手這麽狠。聽說你不追究了,你真是笨得靈巧,你當這事就出在趙氏一人身上麽,定是有人主使!”
蘇歡引輕聲答,“不會吧。”
“什麽不會,別怪我沒提醒你!咱們父輩都是每人隻一個夫人的,時間久了,大家夥就把這爭風吃醋的事給忘了,這可好,到了大哥這裡,你才進門就受這委屈!”
言下之意,直指林詩伽而去。
蘇歡引裝傻,“奴大欺主罷了,你莫要瞎想。”
君煙離直嘔,到底把她的好心當成驢肝肺去炒上了一盤。
門外淺溪在給君臨風問安,蘇歡引忙說,“你大哥來了,可不許再說了。”
君煙離看著她,
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嗯,你倒是來得挺快?快馬加鞭?”
君煙離叱他一聲,“你的心肝寶貝都這樣子了,你還有心思說笑!說,是不是心疼得要命?”
君臨風低下聲來,“那晚回來,見她昏迷不醒,我就想……她若去了,我定陪著。”
蘇歡引一怔。
這話,他從未對自己表白。
君煙離拿起帕子,假裝拭淚,“嘖嘖,驚天地泣鬼神啊,往後這樣的話莫要說給我聽,看你對小嫂嫂這般體貼,這番深情厚誼,我還怎麽選郎君,怎還有人能入了我的眼?”
君臨風笑了起來,“沒事,他們怕是也不想讓你相中!”
君煙離怒了,一腳踢過去,被君臨風輕松跳起躲開,“你看你,誰敢娶你這樣刁蠻的!”狡黠一笑,接著說,“你羨慕我和歡引,倒是可以招一個入贅,像穆羽那般,然後你寵著夫婿,就像我寵著歡引一樣就好了……”
君煙離忽然頓住,“哪壺不開提哪壺,就隻一個穆羽,還讓那個艾草捷足先登了!”
蘇歡引聽到穆羽,忽然想起艾葉送過來的藥。
“臨風,莫要欺負五小姐了,我有東西給你。”
說著讓淺溪進來,從櫃子裡拿出藥包。
“艾葉求穆羽製好的蛇咬蠍。”
“艾葉有心了,她最近如何?”
蘇歡引笑道,“好著呢,家裡請了丫頭,活不用幹了,倒是天天學規矩讓她難受。”
“是啊,八月的婚事?”
“對,七月是文達和邑美,八月是非昔和艾葉。”
君煙離聽到這些好事,心裡有些失落,她的事,到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呢。
不知不覺已近午時,凝春推門進來,“姑爺,飯菜好了。”
君臨風嗯了一聲,問煙離,“一起吃吧!”
君煙離站起來擺擺手,“你這院裡的飯菜不敢吃……”
蘇歡引不由一笑,“五小姐,有千年做賊的,可沒有千年防賊的,現在院裡剩下這些伺候的,可都是自己人……廚房做飯的,是那個李氏記得麽?”
君煙離想起清涼順滑,鹹甜可口的那碗涼豆面。
“那……中午做了什麽?”她舔了舔嘴唇問道。
凝春笑著說,“是小炒臘肉,魷魚包飯,海膽蒸水蛋,回鍋肉和蘿卜絲羊肉湯,還有蘇姨娘的香菇雞絲粥。”
君煙離一扭身坐下,“心是要走的,可腳卻不好使了,那個魷魚包飯是什麽?”
凝春皺了皺鼻子,“五小姐,這個奴婢不知,是小姐教李媽媽做的。”
蘇歡引接著道,“按我娘留下的菜譜做的,五小姐留下嘗嘗?”
君煙離點點頭。
食欲凶猛,遇見擔憂不戰而勝,更何況君臨風也吃,怕什麽?
君臨風擔心蘇歡引孤寂,便讓凝春把菜布在蘇歡引房裡的圓桌上,讓她在床上喝粥,還能與他們說話。
剛落座,就見馮媽疾走進來,“怎麽弄的,我這才和筱棠出去幾天,你就受這份罪?”
幾人忙著安慰馮媽一番,添了碗筷一起吃。
馮媽沒什麽胃口,君臨風倒是因為放下心中擔憂,胃口大開,不斷讚那道小炒臘肉。
馮媽不時看看蘇歡引,見她胃口還好,便問君臨風,“臨風,這又快端午了,從年下到現在,這幾房人都沒怎麽聚在一起了,不如端午擺個戲台子,把大老爺三老爺都喊過來看一出。”
“嗯,馮媽你拿主意就好……歡引,你想看什麽戲?”
蘇歡引想了想,“我聽我娘說,有一種東洋扶桑的戲非常好看,只是我從來沒見過,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東洋扶桑?什麽戲?”君臨風隱隱有種不詳湧上心頭。
蘇歡引為難起來,她娘沒說過這戲叫什麽名字,“不知道名字,只知道演戲的叫做……‘女優’!”
“噗……咳咳……”君臨風被嘴裡的飯嗆到了。
“噫,幹嘛啊你,激動個什麽勁兒,都噴到我碗裡了!”君煙離心疼的看著最後一塊魷魚包飯,嫌棄地說。
君臨風整理好自己,喝了幾口茶水壓了壓,“那你知道這戲演的是什麽麽?”
“是武戲吧,據說男子都十分愛看,你看過麽,臨風?”
君臨風清了清嗓子,“很久以前看過……”
“嗯?哪裡看過,怎麽不帶我一起?好看嗎?”君煙離挑理了。
“呃……我都忘了在哪裡看過, 只是我知道,這裡沒有……”
眾人頗為失落。
“馮媽,端午也不宜聽些過於喜慶的,什麽戲還是問問祖母和母親吧。”
“好。”
幾人把一桌子菜吃得見了盤底,馮媽和君煙離告辭,君臨風囑咐蘇歡引好生休息,自己帶了蠍子粉去找父親君騅。
君騅有幾根手指開始微微能動了,此時季伯把他的兩隻手放在一處,他就把能動的手指疊在一起,不時糾纏扭動。
“季伯,父親在做什麽?可是有什麽想要的,想做的?”君臨風誤以為父親這個動作有所指。
季伯搬了兩把椅子放到君騅面前,拉著大少爺一同坐下,“沒有,老爺是在逗自己玩呢。”
君騅眼裡泛起一絲絲笑著,臉上表情依然僵硬。
君臨風欣慰些許,到底還是有些起色的。
他拿出藥包。
“季伯,這是我得來的偏方,弄點麵粉過來,每次和藥粉對等混勻了,化到水裡服下,一次一錢,一日兩次。”
“這是?”
“蠍子粉,據說療效很好。”
季伯很是歡喜,舉著藥粉衝老爺說,“老爺,看看少爺多孝順,弄來了這個給您治病呢,咱呢也加把勁,早點好起來!”
君騅眼裡含了些淚水。
季伯指著老爺對君臨風說,“看看,高興了,能聽懂,聽懂了呢。”
君臨風心酸難忍,起身離去,“季伯,你自己伺候父親吃這偏方就好,母親那裡,不用多言。”
季伯目光深沉,“好的,少爺,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