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蘇歡引已經可以坐起來說上幾句了。
“君大哥,怎的忽然就回了?”
君臨風晌午過後被蘇歡引攆著去書房睡了兩個時辰,現下有了幾分精神。
“四月十一趕回來,想著第二日是你的生辰,不料想進門就看你在閻王家廚房門口打轉兒,我還給你準備了生辰禮物,一時半會兒也用不上了……”
蘇歡引糗他:“閻王的飯菜可沒那麽好吃,我這不是被攆回來了?還有啊,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小氣,禮物過了生辰也可以送啊,難不成要等明年?”
君臨風忽然變了臉。
一陣壞笑掛在臉上,蘇歡引覺得不妙。
“我是想送個洞房給你……可大夫說,你這一病,要等三個月我才能碰你了!”
蘇歡引臉頰飛上紅霞,看他懊惱的樣子,背過臉去說,“誰要你這勞什子禮物!”
兩人說著悄悄話,老太太院裡的凝秋來找君臨風,“大少爺,老夫人讓來問問,趙婆子抓到了沒有呢?”
蘇歡引聽了心下不忍,勸道:“莫要追究了吧,量她沒這個膽量要來害我性命,定是趕巧把藥下到冬瓜湯裡增了毒性罷了,如今她可不敢在城裡躲著,她手藝本就不好,再加上背井離鄉,活得必定淒苦,也是對她最大的懲罰了。”
一大段話說完,她止不住輕喘。
“好,就聽你的。”
君臨風點頭。
月色皎潔,君臨風書房中的桌椅幾台都灑上了霜冷的月光。
房內不燃燈,北涼看著君臨風負手站在窗前,一頭烏發泛著光亮。
“我已經回了母親和祖母,此事不查,可並非真的不查,找到趙氏,罰她是次要的,問出來誰指使她是重要的!”
蘇歡引進門一個月就被毒害,府裡人心如此歹毒,再不清理,怕是早晚要出大事。
北涼沉吟片刻,“少爺,這一月以來,蘇姨娘與夫人和老夫人沒有任何不睦,反而相處融洽,我一直留心府裡的動靜,似乎蘇姨娘如魚得水,會不會遭人妒恨了……”
“如魚得水……”君臨風輕笑,她的確如魚得水。
如今各院兒的茶余飯後都是蘇歡引的事。
除了她被下毒的事,還有她的故事,她破的案子,她給母親出的治病方子,她繡的被面,她與五小姐同樣的衣料以及她整理的花園。
那個花園,君臨風去看過一眼。
的確別致。
幾個染好的大缸被放到涼亭棚頂的四角,密密麻麻的朝顏花順著庭柱爬上去,一直爬到了大缸裡,一眼望過去,倒像是缸裡傾瀉而下的花做的水流一般。
這番景致,就是放到皇宮裡都不遜色!
“少夫人與我同去江南,寒蟬一並跟去,這中間不會有她什麽事,祖母喜愛歡引,斷斷不會,母親就算再討厭她,也不屑於做這種醜事出來。那,會是誰呢?”
“聽說那趙氏因為手藝不好,在夫人的示下,被蘇姨娘降了身份,還因此牽扯了廚房裡好幾個渾水摸魚的,不過我認為此事絕對不是趙氏一人的主張,她沒那個膽量,也弄不來藥,再者,她若真心想害死蘇姨娘,大可以看姨娘喝了湯就跑,為何非要等到傍晚時分眾人都發現姨娘病重才跑?”
“府裡的丫頭婆子也該好好整治了,犯錯受罰理所應當,反倒忌恨起主子了!”
北涼沉聲,“她們自是知錯,只是怕有人去吹風,說蘇姨娘害她們,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
君臨風擰起眉頭,“是,所以要你徹查。”
“還有,”北涼思慮一番,“按理說,發落趙婆子和廚房的那幾個,都是夫人的意思,可是這些人不敢拿夫人出氣,只能遷怒於蘇姨娘。成親之前府裡人都知曉這門親事夫人不喜,姨娘嫁進來第二天你又去了江南,常理來講,所有人都會認為姨娘不討喜,也就覺得拿她出氣是最安全的了……這些奴婢之間慣會察言觀色互相揀軟的捏,欺負主子也是一樣的道理。”
君臨風心扭在了一起,北涼說得對,此事的罪魁禍首,是他君臨風。
“你下去吧,去把連覃找來,他一直忙著運糧,追查趙氏的事就交給你吧!”
北涼告退。
沒多久連覃到來。
折騰這一番,君臨風憔悴了許多,往日意氣風發的模樣,如今半點全無。
連覃心裡冷冷的發笑,面上依然溫和,“大少爺,您有何吩咐?”
對於連覃,君臨風是不設防的。
能算上兄弟的,在他心裡分為幾種。
第一種只有一人,許非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無論何事,都可以據實相告。
第二種,文達和北涼,雖然交心,卻有些善意的隱瞞。
第三種,連覃,府裡的事,君臨風信任他,也認為連覃對自已絕無二心。
君臨風在桌前坐下,“大姐那邊的生意如何了?”
連覃答,“一切順利,又分了紅利,只是大小姐對此事有些微詞……”
君臨風挑眉,“哦,怎講?”
“具體的還不清楚,明日請二少爺過來與您詳談,可否?”
“也好。”
連覃退下,君臨風躲進屋子黑暗的角落裡想著心事。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最初大姐的生意是梅家出生入死打拚出來的,如今走上正軌,君臨風與君臨淵的入股,可有可無。
怕是,要散夥了。
畢竟再濃的親情,長時間沒有維護,也會變淡。
君依離心裡卻比君臨風更淒涼。
分紅之日君臨淵前來取錢,說是君臨風去了江南,他的那份就由臨淵代領。
“你大哥不是才納了一房小妾,怎麽就撇下走了?”君依離聽說這個叫蘇歡引的妾很是得君臨風喜愛的啊!
君臨淵嘿嘿一笑,“可巧成親第二天,我大哥那江南的丈人林錦良的信就到了,急得不能再急的急病!”
“怎的就這樣巧?”
“誰說不是,想必那病的緩急,要聽林詩伽的?”
君依離掩嘴一笑,“她費心了!”
“哎!”君臨淵歎口氣,“有這樣一個七竅玲瓏心的夫人,難怪大哥也變得婆婆媽媽,工於算計起來!”
君依離家裡專門請了一個茶藝嬌娘來烹茶,十五歲的年紀,杏眼柳眉,不僅長得美,茶藝也是精湛。
每當有客人在,君依離總會讓她表演一番,每每行雲流水的一套功夫下來,給君依離掙足了面子。
君依離含笑看著茶娘泡茶,百看不厭。
聽君臨淵抱怨,她扭頭啐他一口。
“呸,你不是向來尊敬崇拜於君臨風,從來不把別人放在眼裡的,今日說出這話來,他做了什麽讓你如此不平?”
君臨淵諂笑,“哪能呢,我心底也是尊敬大姐的,甚至勝過大哥,只是你都嫁人了,我怎能天天到你府上傾訴我的一片仰慕之心?倒是大哥,糟蹋了我一番心意了。”
君依離瞪他一眼,“有話就說,吞吞吐吐的,我府裡最窩囊的婆子都比你爽利!”
“這……大哥似乎不太滿意大姐抽成抽得多,我也勸他了,生意是大姐的外祖父家做起來的,當中辛苦自不必說,我們就拿點銀票做本,風吹不著雨淋不著的,他娶著妾遊著江南就把錢掙了,有什麽不滿意的……可大哥卻說,他也出了人力的,連覃一直跟著運糧,哪個環節也沒落下過,不就是他親力親為了麽?”
君依離臉上頓時結了冰,把茶碗一頓,君臨淵看了一眼茶娘,正面不改色繼續忙她手裡的活,倒是個穩得住架的主兒。
“不自知!真當我這裡差你們那十萬八萬的本錢麽?若不是你求了我帶你們上手,我犯得著受這窩囊氣!”
“你看你,我就怕你動怒,一直不敢說與你聽,這下好,到底惹了你紅顏不喜了。 www.uukanshu.net”
“呸,他還好意思提那個連覃!分明是安排進來偷師的,無力不起早,他從開始就算計著長了能耐再一腳把我踢開呢,否則那個連覃怎會事事過問,罷了,翅膀硬了,你告訴他自己出去單乾吧,省得天天念叨我的不是!”
“別呀,大姐,這話又不是從我口中說出來的,怎的就把我也編排上了,我不走,我得跟著大姐!”
君依離來了倔勁。
“別,我怕了你們君家的人,往後我這裡,想吃什麽喝什麽,你隨時過來,只要不是天上的龍肉,我都舍得給你吃,生意和買賣的事,到此為止,免談!”
君臨淵一陣壞笑,“這可是你說的,那我要她,成嗎?”他用手指了指小茶娘。
小茶娘這下子終於慌了,拿眼看看君臨淵,手底下也開始不利索起來。
君依離罵道,“美得你,她是用來吃喝的嗎?”
她看看堂弟的俊臉,又看看茶娘羞紅的臉,低聲一句,“看你自己的能耐了,我這裡可不興強要的!”
君臨淵得令,“哪能呢,你二弟我何時會做那粗鄙之事!”
君依離起身,對茶娘說,“你留下泡茶!”
君臨風喜悅之際,問了一句,“不過大姐,你當真不要我了?”
君依離嫋嫋娜娜地往外走,沒有回頭,“當真!我要你,卻棄了他,你又向他怎麽交待!”
君臨淵點點頭,大姐說得有理。
君煙離離去,小丫頭閡上門,君臨淵看一眼故作鎮定的茶娘,換到了她身邊,緩緩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