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歡引面上溫和，言語卻透著犀利，趙氏趕忙陪著笑，“蘇姨娘，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奴婢是怕姨娘弄髒了衣裳。”

　　邊說著，邊上手想摸一摸蘇歡引身上的料子。

　　“放肆！”淺草一把打落趙氏伸過來的手，“老趙家的，姨娘的衣裳也是你那一雙髒手能摸的嗎?再伸出來我給你那爪子剁了去！”

　　淺草對趙氏甚是厭惡，就是不肯喊她一聲趙媽媽。

　　趙氏這一個動作也露出深深惡意，在她心裡，蘇歡引根本就不是主子。

　　趙氏嚇了一跳，沒料到淺草這麽厲害，嚇得腳底抹油奪門而出。

　　李氏愣在那裡，手上還滴著水，“哎呦，蘇姨娘，沒嚇到你吧?”

　　蘇歡引看看李氏，她四十多歲的年紀，說不上好看倒也不難看，總是一副溫和的神情，一看就是沒什麽脾氣的女人。

　　可再看看趙氏不情不願的嘴臉就知道，西跨院的差事，想必誰都不願來當。

　　“李媽媽，來這裡當差，委屈你了。”

　　李氏大驚，“蘇姨娘別這麽說，這是奴婢的福分。從前奴婢在這府裡，就像隻小螞蟻，誰都能踩上一腳，如今到了姨娘這裡，奴婢才安心了。”

　　李氏一臉真誠，蘇歡引笑著說，“那就好，只要你願意留下，我會好好待你。”

　　蘇歡引抬手撥弄已經淘洗好的白米，“都做上吧，我把三個大丫頭都帶過去老太太那裡吃，怕是那邊沒準備，飯也不夠，直接把咱們的帶過去就好。”

　　又吩咐淺草，“你得先過去老太太那裡一趟，說晌午咱們帶野菜過去，白飯這邊做好了也帶過去，讓老太太那裡就別再多做了。”

　　李氏麻利地蒸上米飯，開始仔細清洗野菜，“姨娘，醬要怎麽做?”

　　蘇歡引臉上漾起了愁意，“老太太吃素，不能用肉，不能用蔥，方才我想著用雞蛋，才回過味來，也是不成的，那怎麽好?”

　　李氏想想，去廚房裡面的櫃子裡翻了翻，“這裡有曬乾的黃花，是我自己拾掇出來的，不如用這個做。”

　　蘇歡引過去翻看了一下，曬乾的黃花顏色不再嬌嫩，乾巴巴的帶著一股乾菜特有的味道。

　　“這個能炒醬?”

　　“能，奴婢家裡窮，吃不起肉，從前都是用這個來炒，味道真是好，只是府裡瞧不上這些窮人家的夥食，奴婢倒覺得大戶人家都沒有口福呢！”

　　蘇歡引恍惚之間覺得回到了自家廚房，娘親在廚房忙著，自己嘴饞地在身邊轉悠。

　　“李媽媽，你會做紅燒肉麽?加了乾豇豆的那種?”

　　李媽媽眼睛一亮，“奴婢會做，只是……咱們廚房沒有乾豇豆。”

　　蘇歡引舔舔嘴唇，“我讓淺溪去大廚房取些過來，紅燒肉配涼拌水蒿才好吃，水蒿哪裡有呢?”

　　想了想，蘇歡引一拍手，撒腿跑了出去。

　　不多時，飯菜收拾妥當，蘇歡引帶著淺草淺溪和凝春，一行四人，揀了少見人的小路朝老太太的東跨院而去。

　　“凝春，我方才跑去花園看了一下，原來的水塘還沒有乾涸，我看到了幾株水蒿，明兒我讓李媽媽做紅燒肉，午前咱們去花園采水蒿。”

　　剛進東跨院，凝秋就帶著兩個小丫頭迎了過來，這幾天凝春日日陪著蘇歡引來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寬宥，每每都帶著凝秋在身邊伺候，讓姐妹倆每天都能相見，甚至是被打發出來外面候著的時候，還能說上幾句。

　　室內檀香的味道隱現，老太太滿面紅光，忙著招手讓蘇歡引坐下。

　　“凝秋，去把菜都端過來，就在這炕桌上吃了。”

　　老太太喜歡和蘇歡引坐在小小的炕桌上吃飯，就像是普通人家的祖母和孫女一樣用上一餐。

　　菜盤都大，一張桌子擺不下，老太太揮揮手，“都換成小盤，剩下的賞你們去吃，只是那盤野菜全都給我端上來。”

　　丫頭們嘰嘰喳喳雀躍一番，像極了枝頭跳躍的小鳥。

　　“祖母，這是我那裡李媽媽做的，祖母快嘗嘗。”蘇歡引把那一碟黃花醬推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用筷子挑了點放到苦蓿上，吃了一小口，面上斂著欣喜。

　　“不錯，好，歡引也嘗嘗。”蘇歡引早就被香味撩得蠢蠢欲動，聽祖母一句話，忙吃了一大口。

　　的確美味。

　　“祖母，那李媽媽做得一手好菜，歡引改天要好好去謝謝母親才好。”

　　君老太太不動聲色，“應該的，別忘了做幾樣小菜拿過去給你婆母嘗嘗。”

　　“是，歡引明白。”

　　老太太見了蘇歡引，話就多了起來，恨不得三天三夜說不了。

　　“祖母，”蘇歡引想到一事，“祖母可是覺得東跨院冷清?”

　　蘇歡引見老太太說不停，心裡知道，老太太還是有些寂寞的。

　　“這麽大宅子，就這幾個人，何止是東跨院，到了哪裡不都是這樣冷清?”

　　“那歡引常常來陪祖母說話。”

　　“嗯，好。”老太太笑眯眯地看著蘇歡引，“只是祖母怕你累，怕你煩。”

　　“不會不會，歡引還會講故事，祖母要不要聽?”

　　“要聽要聽，祖母多少年都沒聽過故事了。”

　　媚夏從後堂用飯回來，見幾個丫頭在廊下支了桌子，吃的喝的和老太太一模一樣。

　　媚夏哼了一聲，自打蘇歡引進門，老太太愈發愛用凝秋在身邊伺候了，雖說她心裡知道老太太心善想讓那姐妹多見幾面，可心裡難免失落。

　　媚夏如今心裡是一團亂麻，二少爺五小姐見不到蹤影，連覃被拒也知趣地遠離，一心指望大少爺收她進房，又被蘇歡引捷足先登。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天妒紅顏！

　　漂亮的女子都命運多舛不是麽?

　　凝秋見媚夏回來，起身讓出來一個位置，“媚夏姐姐，來吃點。”

　　媚夏漂亮的眸子裡閃過幾分厭惡，沒做任何停留，直接繞過桌子，低聲嘀咕，“沒規矩”。

　　有淺溪在，她不敢太過囂張。

　　凝秋張口要辯解說是老太太許的，被淺草拉了一下，凝秋見淺草搖著頭把手指放在唇上做了“噓”的動作，隻好視線循著媚夏的身影，眼巴巴看她打了簾子進到老太太房裡。

　　媚夏心不在焉地給蘇歡引請過安，面上帶著不悅問老太太，“怎地都跑到廊下去吃了。小的不懂，大的也不懂麽?越發地沒規矩了。”

　　老太太懂媚夏對大少爺的心思，知她這幾日心裡不痛快。便笑著說，“是我許了的，圖個熱鬧，左右這院裡也沒有旁人，不怕瞧。”

　　蘇歡引見老太太放下筷子聊天，也連忙放下飯碗，雙手放在身前靜靜候著。

　　媚夏的兩道柳葉彎眉皺了起來，“可是，若是傳到了夫人那裡，夫人又要怪罪……”

　　老太太整理一下自己的裙裾，“無妨，我院裡的話，沒那麽容易傳過去！”

　　媚夏的眉眼開始清冷起來，老太太從前最重規矩，否則也不會一眼看上名門出身的文絲竹，如今老了，被蘇歡引一碟上不了台面的野菜，就吃成老糊塗了麽?

　　她不依不饒地繼續說道:“人多口雜，咱們院裡的不說，不能堵住別院人的嘴啊，萬一夫人怪罪，媚夏也得挨罰。”

　　蘇歡引輕輕一笑。

　　這個叫做媚夏的丫頭，具體不知為何，總是處處針對於她。能看出來老太太喜歡媚夏，一味地慣著，可是媚夏方才的話說出來，蘇歡引就知道，老太太定是要發怒了。

　　吃飯的人，除了老太太東跨院的，就是蘇歡引西跨院的。俗話說打人不打臉，方才媚夏的話就是直接指了蘇歡引的人“口雜”，www.uukanshu.net老太太再不收拾她，就是不給蘇歡引顏面，也是不給老太太自己顏面了。

　　老太太不語。

　　室內沉靜，室外的人也都開始不再言語，怕擾了老太太心境，也怕錯過了好戲。

　　雕花窗開了半扇，楊柳的樹蔭垂在房簷，一陣陣暖風吹過，吹起了陣陣的“沙沙”聲。

　　媚夏覺出不對，有些拘謹地往老太太身邊靠了靠。

　　“媚夏”，老太太開口，“你現在去夫人房中把這事通傳一番，看夫人怎麽說。”

　　媚夏一驚，老太太是生氣了。

　　“媚夏不敢，媚夏只是為了院裡的聲譽著想。”

　　“我的院，好不好的我擔著，往後你伺候好了就行，這些不是你一個丫頭該費心的。”

　　媚夏咬著嘴唇，紅著眼道，“是，媚夏知錯。”

　　老太太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又覺得心疼，便找了個由頭說:“行了，你也別杵在這兒了，去廚房拿些乾豇豆給蘇姨娘的廚房送過去，再告訴廚房每日早飯送一盞血燕到西跨院。”

　　“是！”媚夏應著，悻悻離去，到了廊前，羞臊得緊，沒敢多瞧一眼，趕快轉頭往廚房去了。

　　老太太沒事兒人似的招呼蘇歡引吃飯，不多時巧心跑過來求見，“蘇姨娘，有位艾家二小姐在街門候著，說是蘇姨娘的摯友。蘇姨娘您是見還是不見?”

　　老太太聽了忙問蘇歡引:“可是和許家定親的艾家小姐麽?”

　　蘇歡引有些驚詫，“祖母知道艾葉?”

　　君老太太衝巧心一擺手，“去吧，直接請到我這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