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葉帶著家中買了沒多久的小丫頭香草在門房處候著，香草今年十三，皮膚略黑，性子活潑，與艾葉主仆二人相處甚歡。

　　自打穆羽與艾草成婚，穆羽便給家裡買了四個丫頭，又雇了一個廚房做飯的婆子打短工，全家人如今過得很是愜意。

　　再也不用吃她娘做的飯菜，艾葉和艾術最是欣喜，兩人因此也各自都胖了一圈。

　　艾葉透過窗戶往外瞧。

　　粉牆黛瓦，覽盡繁華。

　　透過垂花門，眼前是主院的空地，院子裡鋪滿了上好的青磚，為了防止雨天路滑，磚面上還做了花紋。

　　院中一口青藍色包釉大缸，隱隱看到上面漂著蓮葉和半開的蓮花，房前的樹下都種了花，或玫瑰或芍藥，已經開得似火。

　　正房的門開，艾葉看到一個比自己年長的丫頭出來，拿帕子遮頭匆匆朝門房過來。

　　門丁也眼尖，勤快地掀了簾子出去，“芊枝姑娘，這是要出去?”

　　芊枝嗯了一聲，直接進到門房，“夫人要吃許心居的梅花糕，我這就要出去買了……”

　　芊葉看一眼艾葉，“這誰呀?”

　　門丁忙哈腰答道:“來探望蘇姨娘的。”

　　芊枝哦了一聲，漠視一番艾葉和香草，衝門丁道:“還是小門小戶的人家好，沒得那樣多的規矩，閨女能隨處跑……”

　　門丁略顯尷尬用余光瞟了艾葉一眼，見艾葉裝沒聽見，膽子也大了那麽一點，“姑娘說得是。”

　　香草忽然捂嘴咯咯笑了起來，“二小姐，瞧見沒，還有羨慕你能亂跑的呢，如此，二小姐要得羨慕我們這些當丫頭的不是?主子一句吩咐，就得出去辦，順便還能自己逛逛，更是讓人羨慕。”

　　艾葉本是憋著氣，不想給蘇歡引添麻煩，就忍了下來。

　　現在香草一開言，正中她嚇懷，她凝視著芊枝的眼睛說道:“香草，待辦完了事，你去許心居拿點梅花糕回來……”

　　香草脆生生答道，“是，奴婢知道。”

　　特意把“奴婢”二字說得重重的，惹得芊枝的臉拉得老長。

　　這邊吃癟，芊枝只能把不悅都撒到門丁身上，只見她皺眉用鼻子嗅了嗅，擰身道:“一股子什麽味兒，白日裡大中午的又吃酒，小心我回了夫人掌嘴！”

　　門丁連忙轉到芊枝身前:“哎呦，芊枝姑娘，您消消氣，張婆子家侄子昨日成婚，給送了些酒過來，本打算晚上主子們都歇了，我們幾個解解饞，結果瞧見晌午廚房做了花生米，這東西下酒最好，就忍不住就著喝了……以後不會也不敢了，姑娘饒了我們這次……”

　　門丁點頭哈腰討好芊枝，讓她臉上有了顏面，把帕子一揚:“行了行了，囉嗦，快找人給我備個驢車，買完了糕點還要買藥酒去，夫人急著要用！”

　　邊說著邊往外走，見到廊下陰涼處的幾個婆子一副醉樣在打盹，使勁跺了跺腳，“一個個半死不活的模樣，少在大門口丟人現眼吧，快去拿涼水激一下臉，若我回來時還是這副樣子，可別怪我要整治你們！”

　　在婆子門丁的討好聲中，芊枝出了大門。

　　艾葉心中苦了起來，君府是高門大戶，連丫頭都覺得自己比旁人家的高人一等去，看這情形，蘇歡引過得一定是戰戰兢兢。

　　巧心是從東跨院回到西跨院，又從西跨院的垂花門出來到了主院的門房，所以她扣著手進來的時候，艾葉一愣。

　　“艾小姐，蘇姨娘今兒在老太太屋裡用飯，老太太聽說您來了，叫去她院兒裡說話呢。”巧心衝艾葉一笑，露出一口瓷白的小牙。

　　“這倒是好，可……會不會擾了老太太清淨?”

　　她倒不是真怕擾了老太太，只是擔心有老太太在，一來沒法子說說體己話，二來說話要講規矩，太過疲累。

　　巧心眼波流轉，“不打緊的，老太太常日在院子裡拘著，有人陪著說說話，晚上睡得能更香呢。”

　　艾葉無奈，“好吧，這就走。”

　　巧心沒從主院大門進，還是帶艾葉從原路返回。

　　一路上曲曲折折，把艾葉這個路癡搞得頭暈。

　　“君府的院子是大了些，每天給長輩請安都要耗費許多體力呢。”艾葉有些心疼蘇歡引。

　　巧心在前面引路，聞言側了下臉，“是呢，請安也是件苦差事，夏日裡還好，起早請安的時辰，氣溫還涼快些。等到冬日裡天寒地凍的，穿得又厚重，還真是辛苦……”

　　艾葉想到了自己今後的日子。

　　許家已經提親，親事定在八月。許家與君家的背景，說到底也無甚大的區別，這邊宅子大成這樣，那邊又能小到哪去?

　　好在艾葉嫁過去是嫡媳，身份要尊貴許多。

　　可是……

　　許家沒有分家，幾房都住在一個宅子裡，又不像君二老爺這樣只有一個夫人，那邊，每房都有幾個姨娘，都有幾個庶出的兄弟姐妹……這大戶人家複雜的關系，想想就頭疼。

　　“哎！”艾葉止不住歎了口氣。

　　香草舉著紙傘給艾葉遮陽，自己額前已經生起了薄汗，聽艾葉歎氣，她小嘴一抿，“二小姐，又歎什麽氣，可是累了?”

　　自打二小姐定親以來，愈發地多愁善感了呢！

　　“無事，快些走吧。”

　　從側門轉進東跨院，艾葉就見到正房門口站了一排丫頭，凝春正伸著脖子焦急地張望，看到側門的人影，立馬提了一下裙擺快步迎了上來。

　　“艾……小姐。”凝春差點喊錯了稱謂。

　　艾葉笑笑，“你家主子可好……”

　　凝春激動得眼都紅了:“好，好著呢，就是想你們，今早還和我念叨呢，可巧艾葉小姐就來了……”

　　丫頭打了簾子請艾葉進去。

　　艾葉的臉蛋熱的發紅，走得急又有些氣喘，站在廊下穩了穩，才緩緩步入，畢竟有老太太在，艾葉得守著規矩才好。

　　蘇歡引與老太太坐在羅漢床上，簾子一挑開，她就站了起來，須臾，艾葉進來，她急急跑過去握了艾葉的手:“真好，沒成想你來，想死我了。”

　　說完牽著艾葉到了老太太身前，“祖母，這就是艾家的二小姐艾葉。”

　　艾葉致禮，“老夫人好！”

　　老太太本來每日都要午睡，可今天卻格外有興致，見到艾葉胖乎乎的一副好模樣，止不住展開笑顏，“上次去看望許家祖母時，那邊說起你，難怪你婆母一眼相中了你，的確是招人疼愛。”

　　艾葉紅了雙頰。

　　老太太吩咐凝秋去廚房拿醃好的梅什果，特意囑咐加少許冰，女孩子，涼的吃多了總不會太好。

　　艾葉見老太太和藹，心裡輕松不少，“兩家祖母感情這樣好，也是難得。”

　　君老太太頷首，“是，我們打你和歡引這年紀開始交好，幾十年過去了依舊不改初衷，你公公婆婆的為人也十分好，你能嫁過去還真是福氣……說起非昔父親，那日他還多次誇獎歡引。”

　　蘇歡引與艾葉反覆對望，又看向老太太，“許老爺認識我?”

　　老太太眯眼，緩緩說道:“從前你常常買絲線的那個鋪子，許掌櫃，可記得?”

　　蘇歡引點頭，“記得，許掌櫃很和善……他是非昔少爺的父親?可……許家不是做酒樓生意的麽?”

　　老太太眨眨眼，“許家從前靠絲線鋪子起家，後轉做酒樓生意，非昔的父親不忘本，就留下一間，非要自己守著……說來，歡引，艾葉，你們與我們兩家究竟還是有緣。”

　　此時凝秋已經趕著回來了，彩漆托盤上放著三碗加了冰的梅什果，散出來的涼氣繚繞成白霧，看著都覺得清涼。

　　蘇歡引給祖母拿過去一碗， www.uukanshu.net “祖母，還是有點涼的，成嗎?”

　　老太太放下佛珠，接過來捧在手裡，用小瓷杓喝了口冰糖汁兒，滿足地說，“偶爾少吃點，無妨，你們也快點吃。”

　　艾葉方才進來口渴得緊，她拿過來吃了一口，笑嘻嘻地對老太太說，“這樣好的，我告訴許大哥過來學學，放在飯莊裡，又是一筆收入。”

　　老太太呵呵笑了，“還沒過門，就知道給婆家掙錢嘍！”

　　丫頭們捂嘴竊笑，艾葉羞紅了臉，快吃幾口，拿帕子擦擦嘴，招手讓香草把手裡拎的藥包拿了過來。

　　“祖母，去年冬日裡君大哥弄了個偏方，因天氣太冷沒成，我回家和我姐夫說了，姐夫這幾日就做了出來。”

　　蘇歡引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打開。

　　藥包裡是些灰白色的粉末。

　　“艾葉，替我回去謝謝姐夫，姐夫有心了。”

　　老太太接過去瞧了瞧，“可是蛇咬蠍的粉末?”

　　艾葉答是。

　　老太太合上紙包交給蘇歡引，“這偏方是臨風打聽出來的，和我說過兩次，記得年前說試了一次不大好，還勞你們醫館費心了。”

　　艾葉連連擺手，“老夫人客氣了，這是晚輩該做的，君大哥待我和我弟弟艾術甚好，他又是艾術的師父，這點事力所能及，老夫人莫要放在心上。”

　　蘇歡引一直覺得缺點什麽，此時想起來，原來是艾術那個跟屁蟲稀罕地沒有跟過來。

　　於是好奇地問，“艾術呢，今日怎麽沒一起過來?”

　　艾葉一撇嘴:“讓我娘打了，走不了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