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歡引被她纏得沒招，輕輕推她一把，“這樣粘人，要把我熱死了。”

　　君煙離再次把期盼的眼神投過來。

　　“煙離，各花入各眼，你大哥不喜歡，可不表示旁人不喜歡。但我知，萬變不離其宗，男子都喜歡心思純淨的女子，為了愛一個人而愛，而不是為了旁的什麽……單純善良，最美。”

　　君煙離抓了一把果盤裡的碎冰，看它在手心裡慢慢化成水，“竟是這樣麽，男子不都喜歡好樣貌的麽?”

　　蘇歡引拉著她坐下，“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多嬌豔的花都會開敗，多美的樣貌也終有一天會老去。況且，相由心生，修心就會修色。”

　　這論調，與君煙離從前揣測的並不相同。

　　她慣常見到的是男子看到美人兒時的一副急色樣子，因而她始終認為，臉蛋兒才是最能打動男子的。

　　蘇歡引看懂了她的疑惑，“空有一副好皮囊卻有副歹心腸，豈不就是蛇蠍美人麽，有哪個男子會留這樣的在身邊?”

　　君煙離若有所思，點點頭。

　　相比之下，自己的心腸是比普通女子歹毒了許多吧?

　　她這廂不斷自責，凝春去馮媽那裡繞了一圈回來了。

　　流螢還在廊下兀自為方才的事情美著，見了凝春招招手，“五小姐與蘇姨娘想清靜會兒，你陪我聊聊。”

　　凝春點頭，“你等著，我洗兩個帕子過來。”

　　凝春把帕子用水打得濕漉漉的，兩人蓋在頭上，拿了竹扇搖著。

　　流螢止不住和凝春學了一遍把寒蟬氣走的事。

　　凝春捂著嘴笑得顫顫巍巍，末了拿扇子在流螢後背輕輕拍了兩下，“我就是有你這張利嘴，也不敢隨意和寒蟬這樣說，你今兒倒是給我們幾個出了口惡氣了！”

　　流螢頗為得意，“蘇姨娘怕少夫人，我們小姐可不怕，倒是那少夫人怕我們小姐怕得緊，別是聽到小姐的名字就心頭慌慌吧?”

　　“你們府上倒是樂趣多著，這邊的，個個文雅得很，我方才去馮媽那裡，小丫頭暈倒了都擺個優美的架勢。”

　　流螢把扇子往腿上一拍，“啥?快講講。”

　　兩人說得高興，聲音就大了些，只聽見蘇歡引在房裡喚了一聲，兩個丫頭忙起身進去。

　　“凝春，馮媽那裡怎麽了?”

　　凝春把帕子擰乾，擦擦額頭上水珠混著的汗水，穩著神情道，“小姐先別急，不是什麽大事……我去馮媽那裡，與小丫頭在廊下原是聊得好好的，就見北涼少爺拿著禮簿去找馮媽。禮簿是少爺臨走前寫好要給文少爺的禮，北涼拿去讓馮媽整理。馮媽不在，北涼少爺就與我們閑聊兩句，那個叫鈴鐺的丫頭忽然就暈倒了……”

　　蘇歡引問，“是中了暑氣?”

　　凝春擺擺手，“小姐聽我細說，您再猜她得的是什麽病……她與我說話之時還是生龍活虎的，見了北涼少爺聲音就細得和蚊子似的，暈倒時更是緩緩地，慢慢地……半點距離不差地倒在了北涼的懷裡……”

　　君煙離“切”了一聲，笑了。

　　“原來勾引男人的說道還真是多，我原也當她是中暑了呢！”

　　凝春理了理頭髮，“怎會，我們又不會跑到日頭底下去曬，選了個陰涼的地方，就是角院門口，五小姐可知那位置麽?”

　　凝春問完，衝蘇歡引挑眉。

　　蘇歡引連忙接著問，“角院?竟然還有另外的院子麽?”

　　君煙離瞟一眼這主仆二人，“有，倒也算不得是個院子，只是連著西二院的一處小院罷了，凝春不提，我都給忘了。”

　　凝春思索著問道，“我說那門前清涼，鈴鐺卻一副害怕的模樣，說角院是從前府裡懲罰下人的地方，說那院裡舊事多了，難免會有冤屈，非離遠了才罷。”

　　君煙離又氣又笑，“放屁！舊事?她來府裡幾年，就知道舊事了?定是馮媽怕她們不聽話嚇唬人用的說辭，君府寬待下人，那處攏共也沒關過幾個人，哪裡來的冤屈，莫要聽她胡說。”

　　“是，凝春心裡都明白。”

　　君煙離看看窗外，幾尾蜻蜓來去翩躚，又鼓著眼睛立在窗邊。

　　“入伏了暑氣太甚，都這時辰了，還是沒有半絲涼意……”

　　她又見彩蝶飛舞，輕盈振翅，不覺心內一動，“我這就回府了，文達大婚，你去嗎?”

　　蘇歡引面露難色，“五小姐，我這身份，一個妾，怎麽去?夫人少夫人定是要去的，我去不成了……”

　　君煙離皺眉，“你不去，那多沒趣，你不做文達府上的賓客，做封府的呢?我與你一起，算新娘母家的客人。”

　　蘇歡引驚喜地起身，片刻又泄了氣，“怕是不成，我怕夫人不悅。”

　　君煙離一擺袖子，“傻不傻，讓封府差人過來請你不就成了?”

　　蘇歡引這才恍然大悟，“對對，我怎的沒想到……只是我這裡的人不方便出去，還勞煩五小姐的人替我跑一趟?”

　　君煙離應著離去。

　　與流螢行至主院大門，見門丁拿著大紅請帖往裡走，遂攔住問，“誰家喜事?”

　　門丁鞠躬，畢恭畢敬答道，“封老爺派人來邀蘇姨娘的，老奴先拿去給夫人過目。”

　　“哦?”君煙離笑笑，“倒與我心有靈犀，省得我再跑一趟了。”

　　坐上轎子，君煙離便急著問流螢，“流螢，我方才看粉蝶起舞，煞是心動，我是不是也該像鈴鐺一般練習一下暈倒，練到如蝴蝶一般美……”

　　流螢搖搖頭，“小姐，咱不能和蝴蝶學呀，不如拜個師傅學段水袖吧，這練身段可不能自己去悟，萬一悟不好您暈的時候露了馬腳，那可要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君煙離咬著嘴唇下了狠心，“你這法子好，送我回府上，你就坐轎去把上次教媚夏的那位請回來。”

　　蘇歡引待君煙離走了，關門關窗，問凝春西二院的事。

　　“小丫頭只是一味避讓那處，說不出什麽子午卯酉，倒是我留心看了，院門上的銅鎖可光滑著呢，必是常常開關的。”

　　沒來由的，蘇歡引想到了穆羽。

　　穆羽曾經對她說過，他與母親被劫持，母親被歹人剁去一隻手後殺害，至於他的父親，他支支吾吾說也不在人世了，其他的沒有多提。

　　蘇歡引又想到西郊的宅子和玉佩，穆羽究竟和那個角院裡的人有沒有關系，他與君府又是什麽瓜葛?

　　淺溪淺草和蘭若從園子裡澆花回來，巧心也把搗好的一大碗花泥端過來了。

　　“姨娘，五小姐呢?不是說要一起染指甲麽?”

　　“突然就急著走了，我過幾日去文府參加婚宴，少夫人也要去，我就不打扮得太過豔麗了，你們幾個分著用吧。”

　　幾個丫頭聚在一起，圍著桌子吱吱喳喳，凝春和巧心又講了一遍鈴鐺和寒蟬的趨勢，笑聲浮誇得蘇歡引心下也忍不住痛快起來。

　　五日後文達與封邑美大婚，君煙離一早就爬起來，讓流螢仔細為自己打扮了一番。

　　文達必定要邀白綿去的，保不齊白綿就帶著曲塵曲藍去見世面呢。

　　葉媽媽接連幾日不敢與君煙離照面，聽說五小姐這幾日在學戲，就偷偷去看過幾眼，心裡止不住誇讚喝著她奶水長大的五小姐，還真不是一般地——

　　笨！

　　葉媽媽搖頭，身段都不如我這老婆子柔軟！

　　君煙離這幾日練得腰酸背痛，兩隻胳膊像灌了鉛一般，重得抬不起來。

　　因此她今早，真是“爬”起來的。

　　“嘶……”君煙離用手拄著腰，呲牙咧嘴，面目猙獰。

　　流螢打著哈欠多點了幾盞燈，夏日裡天亮得早，又多點了這些，整個梳妝台前照得像白晝一般。

　　“哎呀我的小姐啊，您白日裡到了文府可得給我板著點，你這表情出來，旁人還以為你是尋仇去了呢！”

　　流螢眼皮浮腫，www.uukanshu.net 困著呢。

　　君煙離看看她，“快看你那雙魚泡眼……哈哈……噯?我的也腫了麽?”

　　流螢扳過她的臉，“沒有，好著呢，昨兒睡前我不是囑咐你別喝水的麽，本來子時才睡，再喝多了水，保管你比我腫得還厲害！”

　　昨晚流螢一直陪君煙離挑衣服挑到半夜，流螢就不明白了，又不是她家小姐成親，她緊張個什麽勁?

　　君煙離推了她一把，“快打些冰涼的井水來，省的你昏昏沉沉給我畫糟蹋了！”

　　足足折騰了一個時辰，君煙離才對著鏡子滿意地點頭。

　　她的轎子與蘇歡引的前後腳到了封府。

　　蘇歡引穿了一身桃紅色的褙子，掃了淡妝。本不想用什麽飾物，倒是淺溪提醒她，別弄得太寒酸，到底她也是君府的人，別給君府失了顏面。

　　她這才選了隻喜鵲步搖插在發髻邊，又戴了個金絲鈴鐺禁步在腰間。

　　她拉著君煙離左看右看，真心稱讚道，“你今日真美。”

　　君煙離紅了臉。

　　流螢一臉驚愕，君煙離會臉紅！

　　生平頭一遭吧?

　　君煙離覺得自己的心思仿佛被蘇歡引一眼看透，嗔怪道，“哪裡美，你就逗我！”

　　“神情，神情，顧盼生輝……”

　　君煙離自己都不知道，她心裡的那個人，給她在眉眼之間添了許多意趣出來。

　　看一眼來來往往的人群，君煙離整理思緒，“我大哥呢?”

　　蘇歡引臉上閃過焦急，“還沒回來，可怎麽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