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心中有數,只是苦了你,倒要經常與我四處奔走。”
許非昔在腦中把這兩年發生在君臨風身上的事又捋順一番。
“苦是苦,不是身上苦,是想著這般奔波,最後竟是要送你與我離別,這才最苦……”
君臨風一陣酸楚。
卻又假意揶揄道:“你少在這裡煽情,男愁唱女愁哭,老太太發愁亂嘟嘟,你看你不唱不哭,倒像是個老太太嘮叨不停!”
許非昔哭笑不得,“你們那裡,都是這樣說話的?”
外面腳步聲簌簌想起,是凝秋端了個鏤空的竹盤和一碗湯過來了。
見到許非昔,她一愣,蔫聲說道,“奴婢不知許公子也在,就隻盛了一碗過來,不如,我再回去取一碗……”
許非昔伸頭看看,“不必再取了,這是什麽?”
鏤空竹盤中擺著的小食散發著香氣,引得已經吃飽的許非昔又食欲大開。
再看那碗湯,幾根墨綠的海帶配了幾顆黃豆芽,看起來清湯寡水,被勾起的食欲又消退了許多。
“許公子,這是我家蘇姨娘教廚房做的,這兩樣配起來異常美味。”
許非昔看看君臨風,“她會做菜?”
君臨風瞬間想到小炒臘肉。
“這個……理論上她可行,只是切記不要讓她動手,既然這是她教李媽媽做出來的,你還是可以放心一試。”
許非昔拿起一片小食放在嘴裡,油炸過的小食嚼起來酥脆得很,帶著鮮蝦的味道,許非昔卡茲卡茲吃起來沒完。
不多時吃得口乾,便順手端起來那碗清湯喝了下去,登時睜大了眼睛。
他把碗舉到君臨風嘴邊,“你快嘗嘗,真鮮!”
君臨風嫌棄地別開頭。
“我想吃,自己家隨時能做,倒是你,飯莊裡什麽好的沒有!一碗清湯能讓你說出個鮮字來!”
凝秋抿嘴,呆了一下,欲言又止。
過了半天見君臨風還是不肯喝,忍不住問了句,“少爺,您是嫌棄許公子,還是嫌棄蘇姨娘的湯……”
君臨風有些驚訝,他不喝蘇歡引的湯,這丫頭嫌他矯情了?
“我,嫌棄許公子……”
“呵呵,嫌棄許公子啊,那就好,那就好,少爺等著,我再去盛一碗過來!”
說完,也不等君臨風答應,掀開門簾噔噔噔噔一連聲跑了出去,留許非昔一臉懵比端著碗凌亂。
等她再回來之時,取的可不只是一碗湯這樣簡單。
她順道把老太太和蘇歡引都取了過來。
蘇歡引是第一次到君臨風的書房,她粗略看了一眼,便目不斜視。
許非昔笑著朝老太太做禮,老太太笑眯眯看他,“沒幾日就做新郎官了,都準備好了麽?”
“是,勞祖母掛心了,我家祖母可是已經把拜帖送過來了麽?她老人家說了,君家祖母必要去了沾沾喜氣才行。”
“收到了收到了,就是拜帖不送過來,我老太太自己也得去觀禮呢。”
許非昔看看小食和湯碗,老太太笑意更深了,“吃吧吃吧,那小食用蝦糜做出來的,我雖然沒吃也聞得到那份鮮味,湯我倒是喝了兩碗,我們歡引腦子裡想出來的東西,都是十分好的。”
君臨風也吃了幾口蝦糜片後,喝湯。
順滑的清湯滾過咽喉,他眯眼笑了。
“君家祖母,蘇姨娘有這本事,可以試著開家酒樓了。”許非昔見縫插針地讚賞蘇歡引。
蘇歡引連連擺手,“許少爺說笑了,我這三腳貓的功夫,拿出去可是貽笑大方了。”
許非昔用手指敲敲湯碗,“蘇姨娘,一招鮮,吃遍天,就憑這一碗素湯,你就可以開個素齋坊。”
君老太太眼睛一亮,素齋,這個想法甚好。
眼下城裡雖說飯莊酒樓甚多,卻沒有哪一處是專門來做素齋的,即便是酒樓裡都有素菜,可是做菜用的油大多也不夠純淨,因此吃全素的老太太是不出去用餐的。
“可這湯,這湯原本不是這樣喝的。”
老太太的算盤還沒打完,就被蘇歡引一句話潑了盆涼水。
眾人齊怔怔地望著蘇歡引,“那是該怎樣喝的?”
“這個……我娘寫著,這湯煮出來,是加到別的菜裡面提味用的,只是,我,我嘗了口,覺得好喝,便把它當作湯給祖母送去了。”
許非昔一拍巴掌,瞬間心領神會,“提味?當作調料用麽?”
蘇歡引怯怯點頭,“大抵,該是這樣吧?”
“你這倒是個好法子,不如再做一鍋給我,我拿回飯莊去試試?”
蘇歡引為難了,“許公子,做得不多,已經沒了,不如改日……”
君臨風一把奪過許非昔抱在懷裡的竹盤,“財迷!你就是個財迷!九宮格也是蘇歡引的功勞,你賺得盆滿缽滿,也不見分我一文,這次可不能讓你白白得了去!”
許非昔去搶,君臨風將竹盤忽上忽下地舉高放低,老太太看著嬉鬧的二人,滿心歡喜。
媚夏此時卻尋了過來。
站在門外就聽見室內的笑聲,媚夏咬咬牙,垂頭一掀簾子,因著心裡的火氣實在太大,動作難免突兀,珠簾頓時嘩啦作響,左右搖擺起來。
笑聲戛然而止。
媚夏順手撫了下歡蹦亂跳的珠鏈,劈裡啪啦說開了。
“哎呦,老夫人,我去佛堂擦個花瓶的功夫,您就悄悄兒地出來了,也沒言語一聲,可讓我好找。”
蘇歡引此時是並排與老太太坐在椅上的,而君臨風與許非昔就在她們面前的空地上嬉鬧。
媚夏說著話卻轉到蘇歡引身前,將她堵了個嚴嚴實實。
凝秋見了,伸手扯了一下媚夏。
媚夏摔了一下,給她一記白眼。
心裡想著,好不容易有個展示身段的機會,這小浪蹄子又來多事!
許非昔見媚夏如此放肆,瞬間沒了心情,一屁股坐到對面的竹涼椅上,看著媚夏發浪。
君老太太多麽明眼的一個人,立時看出來許非昔的不快與不屑。
君府是寬待下人不假,可任由丫頭這樣欺負一個主子,那就要讓人笑話她君府沒規矩了。
特別是許非昔還有一個與君老太太關系微妙、亦敵亦友的祖母!
老太太玩了一輩子臉了,末了倒是讓一個自己寵愛的丫頭給打了臉了。
她皺著眉頭看著媚夏,“什麽事這樣急,用你擋在蘇姨娘的身前來與我講話?”
媚夏哪裡會有什麽急事,只是從佛堂出來尋不見老太太,聽小丫頭說來給君臨風與許非昔送湯,心下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便抬腳兒焦急地跟了上來。
“我……”
她一時語塞,把身子往旁邊挪了一小步。
君臨風放下手中的竹盤,坐到許非昔身邊,默默瞧著眼前的一幕。
媚夏撤的這一小步,讓蘇歡引露出來半張臉。
她眼眸清澈如水,不見喜悲,平靜地看著媚夏。
“說啊,何事?”
老太太聲音中透出嚴厲。
“老夫人,無……無事,媚夏就是擔心老夫人……”
語無倫次,又退了一大步。
蘇歡引整個身子露了出來,她雙手整齊的放在膝頭,輕輕揉摩腿上的紗裙,腳尖露出一些,見君臨風看過來,馬上向裡一收,被杏花百褶裙蓋得密不透風。
君臨風眯眼思量,她還是不自信到連個大丫頭都要怕,幸虧她相貌上佔盡便宜,能讓祖母一眼歡喜進而對她疼愛有加,否則,她每天是否都要戰戰兢兢度過每一刻?
他不免自責,是自己的貪心讓她過上這樣的日子,畏首畏尾的日子。
老太太聽媚夏說無事,怒火更旺了些。
“媚夏,剛從佛堂出來你就開始心不靜了?還是差點歷練,這樣吧,從今往後的三個月,你就隻伺候佛堂就成了,我近身之事,就由凝秋打理吧。”
媚夏把一隻手搭在另一邊的手腕上,止不住顫抖,緊緊咬了咬嘴唇,答道,“是,奴婢知道,奴婢這就回東跨院佛堂去。”
花開爛漫,媚夏卻荼靡著一張臉,哀哀離去。
許非昔又抱過竹盤吃了起來, “祖母依然心明眼亮,君府有您在,賞罰分明,誰也不敢造次不是?”
老太太臉色微紅,“倒是讓你笑話了。”
她心裡明鏡,的確,許非昔是在笑話君府奴才無德。
“只是,”許非昔沉吟一下,“祖母,可別隻記得管教丫頭,主子厲害,丫頭自然不敢欺主啊,蘇姨娘的性子未免太軟了些,祖母和臨風還得多加管教,讓蘇姨娘拿出些小主子的威嚴才好啊。”
老太太面上現出難堪。
“我吃齋念佛久了,一心只在佛堂,倒是你提醒了我,沒事也得多出來轉轉,看看府裡上上下下是否安生了。”
許非昔把一盤蝦糜片吃個精光,看眼君臨風,試探著問,“蘇姨娘,這個怎麽做的?”
君臨風伸手製止蘇歡引多言,“你又來?”
“臨風,”許非昔一臉諂媚,“不日就要大婚了,這道菜味道甚好,我想著用到喜宴上去呢。”
拿喜宴當幌子,君臨風實在不好拒絕了,“就這麽簡單?”
“當然……不只這麽簡單。”許非昔露出狡黠,“婚宴上人多,不正好宣揚一下這道菜的美名麽?”
“我就知道……”
“別一臉的吃虧樣兒,這菜名我想了個新的,就叫蝦糜蘇,佔你家娘子一個蘇姓,如何?”
老太太最先叫好,“我覺著甚好,如此一來,婚宴上,我還能誇耀一番不是麽?”
許非昔連忙答道,“當然得遂了祖母心意!”
他心裡偷笑,這一趟可不白來,順帶學了新菜式,以後要常來常往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