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歡引起身把窗子關上,順便拉上紗簾,邊往榻上走邊說:“不!”
“為何?”
“我娘說,男人的話不可信,特別是有錢的男子更不能相信!”
君臨風扶額,你娘……何方神聖!
“你不入我君府也可,只是萬一你爹娘應了別人你怎麽辦是好。”
蘇歡引歎了口氣,“還不都是為了銀子麽?大不了以後再給家裡貼補就是,我賺的越多,我二娘就越舍不得把我嫁出去。”
君臨風沉默片刻,這樣,也好……
*
初五黃昏,酒足飯飽的鍾昌宇從家中出來,急著要往茶樓邊的小巷去約見佳人。
要說他遇見的這個小娘子,容貌性子都屬上層,只可惜出身不好,從小混跡於風月場合,這樣的女人,自是不能娶到家的。
他戳著牙花子,眼前浮現她嬌滴滴的俏模樣,被酒灌過的身體頓時被撩撥得火熱起來。
“哐!”
鍾昌宇揉揉額頭,大白天撞牆,真夠倒霉。
可是,那牆卻怎麽也躲不過去,他一哆嗦,嘴裡嘟囔著,大白天還能鬼打牆!
“灌了多少!滿嘴胡話!你看看我像鬼麽?”
鍾昌宇猛地退後幾步,踉蹌著再看,是一個身材極其魁梧的壯漢在他面前巍然不動。
“壯漢”雖是體格健碩,卻有著高貴的風度,足蹬團花鑲玉六合靴,外罩藍狐皮大氅,身形移動的瞬間,眼尖的鍾昌宇瞧見他腰間系著一塊上好的玉佩。
這種衣著打扮的人非富即貴,自然是他這種人惹不起的,他狡黠一笑,“壯士……哦,不,敢問公子,在下有沒有撞壞你?”
那人嘴角歪了一下,看看短粗胖的鍾昌宇,“就你,撞壞我?”
鍾昌宇忙點頭哈腰:“那就好,在下告辭!”
“等等!”這一聲,懾人心魂。
鍾昌宇隻恨自己腿短跑不快,心裡想,莫不是沒撞壞人,撞壞了衣裳鞋襪,也是要陪的!
哎!這啞巴虧吃的!
他停在半空中的小腿慢動作落下來,佝僂著背做出一副謙卑地模樣,巴望著人家能看他的可憐樣放過他。
“你前幾日可是去過蘇歡引家提親啊?”此人抱著雙臂居高臨下,單刀直入直接發問。
鍾昌宇懵了,低頭看到那人翻起的大氅裡面,黑漆漆地不清楚更添幾分神秘。
聽這番話這是來找他算帳的?蘇歡引何德何能,可以請動這樣身份的人來為她出頭?
鍾昌宇慌忙擺動雙手向後退去,“沒,沒,爺,我那是去給她爹娘拜年,蘇歡引那是我表妹,憑我一個膚見譾識的粗人,怎配得上表妹的花容月貌!”
否認,必須否認,極力否認!
他那個不靠譜的表姑,表妹已經被這樣的人家看上了,怎的不言語一聲,讓他傻傻送了禮不說,還差點換來一張催命符!
路上的幾個行人探頭探腦過來瞧,被壯漢一個眼神嚇的屁滾尿流。
“如此說來,我這份厚禮看來還真送不出去了。”
貴人把一隻手放到懷中,抽出兩張紙,在另一隻手上嘩啦嘩啦地拍打著。
是銀票!
鍾昌宇不明所以便不敢再言語,只是咽著唾沫,脖子上的大腦袋隨那人晃動銀票的手上下搖動。
一陣風來,那人一松手,鍾昌宇感到銀票就要飛起,連忙上前去接。
卻不料那人一回手又抓在手裡,逗弄得鍾昌宇活蹦亂跳,
張著嘴仰頭“啊啊”,活像一個小啞巴。 終於玩夠了,那人把銀票往地上一扔,鍾昌宇爬過去揀起來,一共一千兩!
“喏,這些給你,拿去蘇家提親,盡早把親事辦了!”
鍾昌宇回驚做喜又傻呆了片刻,耳邊響起那男人最後一句話:“辦得不好,你的命就不用留著了!”
他坐在地上,使勁掐掐自己的臉,“嘶,真疼!”
抓起銀票,他快速朝票號跑去……
巷邊的大轎裡,北涼一層層脫著自己的衣服,君臨風嫌棄地把他脫掉的件件棉衣扔到轎外,把頭倚在轎廂上“嘖嘖”出聲。
“墨魚自蔽?你怎麽想到的?”君臨風不得不佩服北涼的“易容術”。
方才在巷中魁梧的壯漢,此時寬衣解帶的速度很快,轎身不停晃動,君臨風伸頭向外面看看,這般晃動的樣子,若有人經過,定會以為裡面有男女和歡。
北涼看他的眼神,瞪他一眼:“要不要我配合著嬌喘幾聲?”
說完狠狠扯著衣帶道:“還不是為了你,這事又不能交給他人去辦,只能換個裝束,呃……”
終於脫下最後一層裝束,他伸了個懶腰,長出了一口氣。
為了顯得壯碩些,他把棉襖一層層緊緊纏在身上,方才再多耽擱一會兒,怕是要背過氣去了,粽子綁得都沒這麽結實!
“嗯哼,也是難為你了,今晚就賞你美酒佳人!”
“罷了,留給你自己吧!”
君臨風口裡的“美酒”和“佳人”,是從池塘移到花廳裡那兩條最肥的魚。
“只是,你確定他能把事情辦妥麽?”一千兩銀子,北涼覺得肉疼。
“放心,香珥之下,必有死魚。”
君臨風垂頭思慮片刻,“明日白綿就會帶蘇歡引和筱棠去蘇州,估計歡引的二娘會在這段時間把事情都籌備好……”
看一看北涼恢復過來的精瘦的身材,“你!”君臨風握拳擊上他的肩頭,“不出兩月,和我去搶親!”
傍晚的繡坊重新熱鬧起來,為了趕在明日上工,大部分繡女都已提前回轉。
凝春到了繡室門口,看見蘇歡引在裡面,身子僵了一下靠在門口撐著,沒有進去。
染香隨後到了,見凝春賭氣,用手指頭戳了她腰眼一下拉著凝春翩然步入,堆了一臉的笑意開始互相拜年。
過了個年,凝春心裡的結更緊了。
姨姥姥一直不停絮叨著問凝秋好好的繡女不當,跑去大戶人家做婢子,又是為何?
凝春隻好不停勸慰她,君府是多麽好的人家,對下人如何寬待。
嘴上這麽說,她心裡知道,下喬木入幽谷,婢子又怎會比得上繡女的身份。
若不是蘇歡引,凝秋怎會落此下場!
年前她又聽說白綿選了筱棠和蘇歡引去蘇州學針法,氣得她在染香面前直罵: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其實染香看到凝春心裡就犯堵,凝春比不了心兒,心兒心狠手辣眼高於頂,關鍵是一點就透。
可凝春不行,凝春本性善良心軟,染香費了這般周折把凝秋的事情扯到蘇歡引的身上,換成是心兒早就對蘇歡引下手,可凝春除了背後說幾句詛咒的話,見不到任何動作。
“凝春,”染香衝凝春眨眨眼,倆人趁大家都在繡室,回了臥房。
染香和心兒學了一手趴牆根的絕活,因而打聽到蘇歡引從蘇州回來必定開始掌管繡坊,只能趁最後的時間裡拉著凝春奮力反擊。
“凝春,明兒她倆啟程,我看攔不住蘇歡引做這個繡坊的頭目人了。”染香一副替凝春憂心的模樣,“她這種人若是當家,恐怕人人自危,還不把繡坊禍害散架了?”
凝春歎了口氣眼裡不再有火光,一副認命的樣子,“攔不住就攔不住吧……”
染香可急了:“也不知道馮媽怎麽瞧上她的,你是沒聽到,蘇歡引對繡坊的執事之位覬覦已久,嫌棄馮媽擋了她的道兒,說馮媽是屍位素餐……”
凝春拉住她,“屍位素餐,什麽意思?”
“咳,這是好聽的說法,其實就是佔著茅坑不拉屎!”
凝春瞪大了眼,這蘇歡引雖然大膽不敬,也的確有幾分文采,一句罵人話都能講得這麽漂亮!
這麽漂亮的話,馮媽聽不到,豈不是太可惜了些?
飯後,天邊黑雲漸漸壓了上來,筱棠憂心萬分,“蘇蘇,看這樣子,怕是要下雪,明兒還得趕路,我心裡不踏實……”
院裡沒有一絲風,濕潤的寒氣一點點沁進心脾,的確是大雪來臨的征兆。
蘇歡引摟住筱棠,“無妨,一切有白綿姐姐做主呢,你切記多帶兩件厚衣裳,好不好看是次要,別凍著才是重要。”
院門被敲響,君府的北涼站在門邊垛疊的積雪旁,手裡拿著兩個大包袱,見到蘇歡引,把大的包袱遞給她,“大少爺差人給二位姑娘準備的,裡面一切都置辦整齊,二位不用再往裡面添置。”
又舉起小一點的,“這是筱棠姑娘的,忙煩蘇姑娘轉交,裡面還有她爹爹給她的銀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