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臨風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之下坐到了白綿身邊。

　　“大少爺，你怎麽來了！”筱棠手裡抓著筷子，筷子頭戳在口中口水順著筷子直淌也不自知，還是一臉興奮地問。

　　雖說長久住在繡坊，可她畢竟是季伯的義女，與白綿和君臨風講話要比旁人自在許多。

　　白綿心下還算滿意，至少君臨風沒大咧咧地坐到蘇歡引身邊去，已是給足她面子。

　　君臨風看看蘇歡引的臉，她一臉的波瀾不驚，看不出喜悅看不出驚異，仿佛他只是個跑龍套的，出場方式再驚豔也難免最後一掛。

　　他心裡難過了一番，衝筱棠笑道:“有摯友住在此處，恰巧生意上一些事情需要我過來著手處理，就隨白綿一同過來。”

　　蘇歡引腦中忽然現出一個念頭，如此說來，這幾日君臨風和白綿都在一處。白天在馬車中，那晚上……

　　她不由地擺擺頭。

　　綠色出行綠色出行，別瞎想了，怎麽會……

　　君臨風見她又發呆，拿起筷子招呼大家吃飯，順手把一盤紅燒肉換到了蘇歡引的面前。

　　白綿笑了，衝君臨風一撅嘴:“我想吃紅燒肉！”

　　方才君臨風那看似不經意的一轉手，蘇歡引就見一盤濃油赤醬肥而不膩的肉到了自己面前，現在白綿再一發嗲她便坐不住了，起身想把肉擺過去。

　　君臨風先她一步端起白綿的飯碗，長臂伸出夾了幾塊進去，放在白綿的面前。

　　白綿莞爾一笑招呼大家，“都別傻看著了，快吃吧！”轉而端起銀碗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

　　這一幕，白綿知是君臨風寵著蘇歡引，可是其余幾人看起來，卻是君臨風寵著白綿。

　　蘇歡引心裡湧起幾分不適，低頭垂眸開始往嘴裡送飯。

　　一隻大手忽然搶走了她面前的碗，蘇歡引嘴裡含著一口白米飯，噯了一聲，傻愣愣地看著君臨風把自己面前的肉放進自己的碗裡！

　　沒錯，那盤紅燒肉就在她面前，他卻要幫她夾菜！

　　什麽情況?

　　紫萱綠籮筱棠三人皆愣了一下，對視一番慌忙低頭裝瞎，主子間的秘事，她們不想親眼所見。

　　這種事，可以道聽途說，也可以添油加醋，就是不要親眼所見，否則，容易被……滅口！

　　這時，君臨風的聲音又響起，“蘇歡引，用我的湯杓喝湯。”

　　那三個丫頭，現在不僅希望自己是瞎子，還希望自己是聾子！

　　蘇歡引一撇嘴，又來了，看在老天爺的份上，就不要讓她用他的湯杓喝湯了吧！

　　她無奈接了過來，傻不拉幾地問:“這，你用過了麽?”

　　君臨風見她瞟了一眼自己的茶水，知她是想把湯杓丟進去清洗，便瞪眼看著她

　　就是不答。

　　旁邊兩桌的人一直在熱聊，可這桌的幾人卻都覺得整個一樓靜得可怕！

　　白綿撲哧笑了，甜甜說道:“你方才一直低頭沒瞧他，你們大少爺一直就沒用過湯杓，他唬你呢，你放心用吧！”

　　所有人都呼出一口氣，一頓飯竟吃成這樣。早知如此，還不如餓著肚子流淚說晚安，何苦下樓來遭這份洋罪。

　　君臨風風塵仆仆隨蘇歡引到了蘇州，這邊君臨淵也沒閑著。

　　初八，年還沒過完，君臨淵找到連覃。

　　連覃從除夕開始就沒斷了飲酒與打牌，此時站在書房內仍是一身酒氣。

　　君臨淵打開窗瞧瞧，“今日天氣晴好，隨我出去轉轉吧！”

　　進了回廊，二人並排而行，間或廊上過來幾個小丫頭，見了二少爺都是一副心神蕩漾的思春模樣。

　　連覃紅著眼珠好好打量了三老爺的園子一番，照比二老爺那邊，十分不及一，處處都是……敗筆。

　　拐過回廊到了花園，池塘的水已經結冰，裡面滿是積雪和土塊，君臨淵停在池塘邊:“連覃，這次出行全倚靠於你了。”

　　連覃垂頭，一副本本份份的模樣:“二少爺放心，為了兩位少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君臨淵掉頭，“有你，我萬分放心，這是新年第一遭，除了你都是大姐那邊的人，你要好好學著些，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早晚我們和大姐要分開經營，待到那時，你就是我們的二掌櫃！”

　　連覃雖說心底垂涎那光宗耀祖的差事，卻連忙禮節性地拱手推辭:“小的不敢忝居高位，如今這般，就很好。”

　　君臨淵連連擺手:“哎～連覃不可自輕，君家有目前的成就，你連家也是功不可沒！何況，你自立自強也是為了自己妻兒，難不成要妻兒也給君家為奴為婢！”

　　連覃喉頭一陣哽咽。

　　初六之前，媚夏時時刻刻跟在老太太身邊出現在君府各個場合，他真切地看到，媚夏看大少爺時，眼中的那一團熱火。

　　這兩日大少爺出門，媚夏推說乏累，天天讓凝秋陪著老太太，緊著躲避連覃。

　　為情所困的連覃還在難過，流螢尋到了花園裡，“二少爺，幾個表小姐和姑爺過來了，五小姐叫您過來耍幾把呢！”

　　君臨淵看一眼連覃，“你這幾日收成如何?”

　　連覃苦笑，“從未失手過……”

　　君臨淵把頭一擺，“走，隨我一道贏那幾個姐夫去！”

　　*

　　幾日後，鳳池往東北方向幾千裡的一個客棧裡。

　　連覃跪在地上，君臨淵一臉怒氣坐在寬背雕花大椅之上。

　　連覃還是一身酒氣，搖搖晃晃地隨時都會跌倒，“二少爺，小的知錯，請二少爺恕罪！”

　　“啪”的一聲巨響，君臨淵踢翻了小璣子，上面的花盆碎了一地，瓷片和泥土攤在青磚地上，嚇得旁邊的小丫頭直哆嗦。

　　“恕罪！一萬兩，輸了一萬兩，怎麽恕你的罪！”

　　連覃耷拉著腦袋。

　　他是著了什麽魔，把買糧食的一萬兩全輸光了！

　　那日到了此地，忽降大雪。

　　睡到半夜，他聽得廳中笙歌四起。

　　樓下，恍若白晝。

　　不知何時起，廳中已撤去大部分飯桌，擺上了幾個更大的賭桌。窗上掛滿了紅色的紗幔，廳中四個大暖爐的炭火劈啪作響，正南方向擺著一個碩大的香爐，裡面燃的不知是什麽香，味道柔和，卻讓人無比興奮。

　　連覃拿起床頭的茶壺，也沒倒進茶盅裡，直接仰頭，茶水順著壺嘴兒流進嘴裡。用袖子在腮邊抹了兩把，他掂量一下身上的銀子，眼裡露出雪亮的光，折身下樓。

　　大香爐前面有幾個舞姬在跳舞，房內很暖，幾人幾乎寸縷不著，幾條紗帶隨意搭在身上，隨著嫋嫋香煙，婀娜多姿。

　　幾個賭桌是按籌碼的大小來設置，一兩，十兩，百兩，千兩。

　　連覃從最小的一桌玩起，每把只要押一兩銀子。

　　一個時辰過後，他已經到了千兩那桌。

　　他抬頭看一眼樓上，賭局這樣大，他怕驚醒大小姐派來的幾個人。可是，樓上房內黑黑的，那幾人似乎睡得很沉。

　　從一兩那桌開始，就有一個賭妓一直跟著連覃。

　　連覃喜歡她，因她不是一般的賭妓。

　　普通賭妓不會給客人意見，輸了和她沒關系，贏了便會討賞。

　　可她不是。

　　她會在連覃連續輸兩把的時候，給他指點，並且她從未說錯過。

　　等到他們玩到百兩那桌時，她乾脆跟著連覃下注。

　　看她贏了銀子笑得花枝亂顫的時候，連覃心裡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堂堂正正的男人，一個可以通過自己的本事讓女人快樂的男人。

　　連覃喜歡她的另一個原因，是她手腕系著根紅繩，繩上拴著兩個銀鈴鐺。

　　她雖然不及媚夏美，但是，比媚夏還媚！

　　千兩的玩了幾把，幾乎所有的人都圍過來看。

　　人群中竊竊私語。

　　“這後生有福氣，阿音陪過的客人，都是隻贏不輸！”

　　“那你怎麽不用她賠?”

　　“說得輕松，我想，也得她願意啊！從來都是她挑客人，你不知道?”

　　“這個……不知。”

　　“你不常來，她不是夜夜出現， www.uukanshu.net 一年能來兩次算多，誰碰上她可就發財了……”

　　連覃看看那個叫阿音的女子，她遞了個媚眼過來，原來，是他撞上了好運。

　　阿音忽然湊過來，在連覃耳邊一吻，檀香小口微張:“公子，裡面還有一桌，去瞧瞧。”

　　連覃中邪一般隨她步入一間。

　　裡面還是一張賭桌，籌碼是，一萬兩。

　　連覃思慮良久，拉住阿音，“不玩了，走吧，我把我贏的分你一半。”

　　阿音笑了:“你真不知我阿音的名號?”

　　連覃一愣。

　　阿音把手指放在連覃唇邊，湊過去，輕聲說道:“財神羞，我叫財神羞。”

　　財神羞，財神見了她都會覺得技不如人，貽笑大方。

　　連覃長袍一掀，摟住她的細腰坐了下來。

　　連覃記不住自己怎麽掏出懷中所有，包括要用來買糧的一萬兩銀票。

　　他隻記得她的銀鈴不停地響，她的聲音在耳邊不停地說，“全押！”

　　現在，他失魂落魄地跪在二少爺面前聽候發落。

　　君臨淵的脾氣發了一遍又一遍，花盆砸了，扳指摔了，連大氅上的狐皮都扯碎了！

　　“二少爺，求二少爺救救我！”連覃俯身，給君臨淵不停磕頭。

　　君臨淵終於冷靜下來，“連覃，我可以救你。”

　　連覃大喜。

　　“但有一個條件！”

　　連覃急道:“無論什麽條件，小的都會答應！”

　　君臨淵起身，蹲在連覃面前，定定看他，“我要你之後萬事都要聽命於我，而不是君臨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