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光透過不了格的窗欞灑進來,一片柔和沉靜。
“今日,怎麽睡在這裡?”無言相對片刻,君臨風終於開口。
“二娘家的姥姥姥爺賣了房子來住,我……以後可能都要住這裡了,君大哥,如果不行,我就去和麥苗她們一起……”
君臨風忽然上前雙手扶住了她的肩頭,蘇歡引本就被鍾寶珠氣得發抖,見他毫無預兆地一步到了近前,不由自主地又開始篩糠。
“你……在發抖……”
這一天,究竟經歷了什麽,讓她像一葉被悲秋淒雨拍打過的落葉般瑟瑟不停?
“我……”沒等說完蘇歡引就被一股力量牽著,隻一下她就跌進了君臨風的懷抱!
片刻的懵懂之後,她開始掙扎。
小細胳膊小細腿打在君臨風身上,君臨風卻是不動聲色摟得如癡如醉。
這時候還這樣嚇唬她,蘇歡引心裡大罵他沒有同情心是個畜生,而後又覺得畜生的懷抱真的溫暖。
她此時不知,這個畜生就是她命中,躲也躲不掉的一筆。
終於他慈悲大發放開她,嫌棄地說了一句“太瘦了,硌得我心口疼。”
得了便宜賣著乖,硌你胸口的是我的頭,和胖瘦挨著麽?
蘇歡引忍著心中的崎嶇顛簸,滿面緋紅,抖著聲音他,“君大哥,你,你怎麽來了?”
君臨風深吸口氣,聲音沙啞,“我來睡覺。”
“睡覺?”
君家那麽大宅子不睡,偏來這繡坊睡什麽?
還真是骨骼清奇趣味驚奇。
“一時想清靜,就會來這裡睡。”他不會告訴她,來這裡睡只是為了離她更近一些。
蘇歡引嘴角一抽,如此看來,他是常常睡在那張床上了。
“那,今晚……”
“我這就走,你留下。”說完,他深深看她一眼,起身離去。
呆愣了一下,她快步追到大門口:“君大哥……”
君臨風欣喜地回頭。
“慢走……”
心裡導演另一出戲的男子掩面狂奔,想多了想多了……
*
轉日,君府大院。
涼風瑟瑟把樹葉染黃,初秋馱負著激情迅速潛進了素日之中。
午時末,寒蟬帶著一個女子遮遮掩掩地來到東廂的花廳,指了位子讓她坐下等,自己去了臥房。
一上午斯洛跟著寒蟬放風箏,此時沉沉地睡著,林詩伽看著她貼在腦門上的軟發,這孩子,沒等消汗就睡了……
寒蟬打了簾子進來:“小姐,人帶過來了,在花廳等著。”
林詩伽拿帕子撣了撣衣服,一人走了出去。
秋風颯颯,幾個小丫頭在房簷下坐著打盹,見少夫人出來,連忙站起身來。她擺擺手讓她們回屋去歇會兒,小丫頭們開心地離去,整個院落看起來空無一人。
“少夫人!”花廳裡的女子一直沒有落座,雙手緊握搭在身前打量著四周,見林詩伽過來,慌忙出了門口去迎接,做了個揖之後,雙手扶著林詩伽到了上座。
林詩伽喝了口茶,拿著帕子朝女子抖了抖,女子靠前坐下了。
“染香,最近在繡坊可好?”她幽幽問道。
“回少夫人,繡坊對繡娘們很是寬待,吃喝用度一應俱全,姑娘們都說,能來這裡做工是大家夥兒的福氣。”染香如同背書一般,答得規規矩矩。
“嗯,很好。別的呢,沒有什麽不好的嗎?”好不容易找機會讓寒蟬把她帶過來,
林詩伽可不是想聽這沒味兒的屁。 那日很是稀奇,林詩伽進到飯廳時看到君臨風端坐在桌前,頓時慌了起來。
早起梳的頭髮上的妝,一上午陪著斯洛翻花繩,此時定是妝花了,頭髮也亂了。
她嗔怪地看了寒蟬一眼,怎的連少爺回來了也不知道,害得她如此憔悴地出現在他面前。
曾經如畫入眼,如今見人生厭,她怎麽能容許自己再不修邊幅呢?
君臨風正和文絲竹商議些什麽,見林詩伽過來,文絲竹問她:“臨風要開一家繡坊,你意下如何?”
聽見這話,君臨風厭惡地皺了一下眉頭,這事,沒有必要問她。
林詩伽馬上捕捉到了他的表情,笑著說:“他想做的,定是好的。”這個時候,除了認可,別無他法,她不能讓他再對她生厭。
一頓飯吃完,此事就這麽定下了,領著斯洛回去的時候,林詩伽心想,自己方才的擔心也是多余了,因為無論妝扮的好與不好,他都沒看她一眼。
只是,他為何突然要建繡坊?
繡坊裡必定全是妙齡的繡女,這一低眉,一送波,難免他日久生情。
她找來寒蟬交待一番,後晌寒蟬就去了城裡的繡坊,幾日後,繡坊執事就把染香給“臨亭聽風”推薦了去。
“少夫人,要說不好的,那就是有幾個愛胡作非為的繡女了。”
在繡坊混跡了這麽多年,就算染香再傻,也不至於傻到不懂林詩伽此話的用意。
她手藝不精,年紀也大,為何原來的繡坊突然給她晉了級,又在第二天通知她去君家的繡坊?
進“臨亭聽風”之前,寒蟬來找她,說少夫人特意提拔的她,還給了她二十兩銀子,難道是天上掉了餡餅?
還是豬肉牛肉兩摻餡兒的大肉餅!
當然不是。
染香自是明白少夫人的用意,繡坊裡,馮媽每天看著,能出什麽大差池,她在意的,左不過就是少爺和繡娘們的關系了。
“哦?哪幾個?”林詩伽心想,果真繡坊出來的,都有幾分機靈,可見下面聽到的,會是個有味道的故事。
“有個叫心兒的,還有個叫蘇歡引的!”
“又是她們!”這兩個名字!君煙離上回就是拿了這兩個名字來氣她!
“少夫人知道?”染香很是驚奇。
“不知,你盡管說來我聽!”
“心兒最為陰險,總是與她妹子恬兒合起夥來整治別人,生怕好處落到她人身上!”染香隨後講了“腰上黃”的事。
“她最為討厭的就是蘇歡引,只因蘇歡引單獨霸了間繡室,就想把她拉下來。”
“那蘇歡引, 為何給她單獨一間?”林詩伽心下有些不爽。
“據說繡坊那宅子原來的主人把她托付給少爺照顧,別的,奴婢就不知了。”
“還有一件……”染香看了看林詩伽,“不知該不該講。”
劇本裡總是這樣的,當說到“不知該不該講”時,就是告訴你,你要挺住了,下面的話可是超重量級的。
林詩伽做好了力所能及的準備——吞了一顆清心丹,“無妨,有事盡管說。”
“心兒每次見到少爺都刁聲浪氣的,身子都快擰上勁兒了,還緊著往少爺身邊靠!”想起來心兒把給公主做活兒的事瞞下來,她就一肚子火。
林詩伽又氣又笑,“哼!難不成還想入了少爺的眼不成!那……蘇歡引呢?”
“她才十六歲,瘦瘦弱弱的,奴婢倒是沒看出來她有什麽非分之想,只是偶爾大少爺會去她屋子聊上一會兒,至於聊什麽,奴婢不知。”
院中初開的桂花淡淡地飄香,沁鼻潤心,可林詩伽聞著,卻全是酸澀。
沒多久,寒蟬從邊門把染香送了出去,又塞了一兩銀子在她手中,“拿著,去買些胭脂水粉吧!”
染香頓時眉開眼笑,心下覺得,這把門望風地就能把銀子賺了,還真是個好差事。
“染香,以後心兒和蘇歡引再掐,你也不用攔著,倒是如果她倆不掐不鬥了,你在繡坊待著不也無趣不是嗎?”
兔死狗烹,到時還留著這個笨貨做什麽。
“奴婢明白,謝謝姑娘指點!”染香快步離去,寒蟬哼了一聲,一抹詭笑掛在了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