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時將至,君家的東跨院裡,媚夏帶著一幫丫頭在晾曬被褥。
披紅著綠的丫頭們拿著竹棍輕輕拍打著被褥,好讓裡面的棉絮更蓬松一些。
媚夏聽著丫頭們嬉笑打鬧的聲音,覺得比昨晚那曲“霸王卸甲”還催得人心煩,老太太在屋裡,又不好大聲呵斥她們,隻好皺著眉頭站在棉被前,不一會兒竟呆成了木雞。
她昨日幾乎一夜未眠,二少爺的面孔像牛皮糖粘在眼珠子上甩也甩不掉,天已拔白之時才眯了一會兒,也全是些醒了就記不住的碎夢,要比不睡還累。
現在她眼下頂著兩片烏青,想著午時之約,這一上午覺得時間比平時慢走了不知道多少倍。
“媚夏,媚夏!”老太太在屋裡喊了幾聲,她才回過神來,匆忙進去。
“把鏡子給我拿過來。”老太太一邊吩咐一邊瞧著媚夏的臉色。
這丫頭,從早上開始就失魂落魄的,說話做事也免不了顛三倒四。方才讓她趁著秋風乾爽把被子曬一曬,竟然出去了有半個時辰也不見回來。
媚夏把七子鏡遞給老太太,自己則站在身後,拿了把篦子有氣無力地給老太太篦頭髮。
老太太素鬢蒼蒼,神情卻如孩童。看看媚夏映在鏡中的俏臉,和手上麻木僵硬的動作,她放下鏡子,反手把媚夏拽到身前,“你是怎麽了,一早就瞧著你不對勁兒,臉紅得厲害,是傷風了麽?”
媚夏跟了老太太好幾年,老太太心裡倒是把她當成了半個孫女兒寵著。
“老夫人,沒……啊,媚夏沒生病……”被瞧出來毛病,嚇得她支支吾吾,“許是秋風太硬了些,吹得臉都幹了!”
哎!哪裡是秋風太硬,明明就是她心中的春風太浪。
老夫人這才放下心來拍拍她的手,“那就好,你去廚房,中午我想吃蒸南瓜,再做些栗子糕,後晌給各屋都送些過去吧。”
秋陽高懸,秋蟬低鳴,媚夏這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腦子不受使喚被某人牽著,沒多一會兒就要走神,不是把大蔥蘸了蜂蜜,就是把饅頭伸到了醬碗裡。
老太太帶著千萬次的問回屋去睡了,媚夏揣著七上八下裝鎮靜,嫌小丫頭們嘰嘰喳喳地吵得心煩,便打發她們去集市買檀香,隻留下一個守在房前免得老太太起床尋不到人,自己則坐在桌前細細打扮起來。
塗了脂抹了粉,又用桂花油梳了頭,看看鏡中的自己,總覺得不大滿意。
她拿出一件水紅色的浮香畫箔裙換上,又穿了一件水綠的寬袖宮花錦直襟短褂。
這一身是去年夫人賞給她的,一直沒舍得上身,今天可是派上了大用場。
午時到了,這個時辰大家該是都在睡著,可她還是小心翼翼地躲閃著,一路輕手輕腳地到了角門,緊張的手心鼻尖全是汗。
做賊心虛果然有道理,偷情都怕成這樣,何況偷錢。
深吸口氣,拿開門閂,門外卻空無一人。
站在樹下,左顧右盼的媚夏等了快一個時辰,還是不見君臨淵的人影!
有風,她火紅的底褲迎風招展,卻始終沒招來她想等的人。算算時間,老夫人也快醒了,她才不得已轉回了東跨院。
坐在桌前,她開始懊惱,昨晚二少爺的一句話,讓她一夜輾轉反側,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讓她反覆思念,亂了方寸!
她盼天亮又盼天中,可是,午時的約定,卻盼來了一場空!
哎!罷了,
只是大戶少爺的一句醉話罷了,一條地龍暖全家,甜言蜜語惹人瞎! 可笑自己還當了真,恐怕那少爺早就忘記了昨夜曾經和一個女子有過約定了吧!
自己心心念著他在撩我的來日方長,卻只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的後會無期。
然而事實卻是,失約,只是君臨淵計劃中的一步而已。
一個丫頭,只不過是畫上的元寶不值錢的貨,他隨便就可以得來,犯得著這麽煞費心機麽?
初始,他垂涎於媚夏的美色,真真是想擁她入懷,細細品嘗妙人兒的味道,可當君煙離提醒他之後,媚夏卻瞬間變成了他兄妹二人手中的一顆棋子……
晚飯後,媚夏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心不在焉地給老太太捶著腿,耳邊聽她絮叨著老爺君騅小時候的一些趣事。
一陣涼風鑽了進來,媚夏抖得一振,忙把薄被蓋到了老夫人身上,一扭身想去關門。
抬頭,門口站著的,可不就是二少爺嗎?
君臨淵左邊嘴角牽起,給了她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一手提著糕點,朝祖母走去,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另一隻手在她腰上輕輕捏了一下!
她就這麽站在那裡,耳邊嗡嗡作響,他們祖孫二人說了什麽,她全然不知!
也不知被喊了幾遍,她回過味來,見老太太臉上已經有了些慍色,“媚夏,去泡茶啊!”
“哦……好!”她慌亂地答應著出去,聽見身後老太太和二少爺嘟囔著:“都一整天了,也不知撞了什麽邪……”
君臨淵隨意和祖母聊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末了板著臉吩咐媚夏,“你點上燈籠送我出去,進來的時候差點被你們那些晾被繩給削了腦袋去!”
這時辰外面並沒有多黑,還是個大月亮地,媚夏會意,提了燈籠隨二少爺往角門走去。
到了門口,他接過燈籠一口吹滅了,把她圈在了牆角裡。
“午時可有等我過來?”
“有,只是奴婢沒有等到少爺,不知……少爺約我來此,有何事交待?”
明知故問的本事還真是不小。
他把手放在她臉上,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紅唇,“我約你,是要竊玉偷香!”
說完,唇就朝她壓了下去。
唇上四瓣相磨,君臨淵的手也在四處遊走,一吻一摸之間,媚夏昏頭脹腦辨不清東南西北,直到君臨淵怕老太太起疑多次提醒,媚夏才戀戀不舍地回房。
直到媚夏的風騷背影完全看不見了,他才帶著欲火無處發泄的委屈小兄弟“打蛋”回府。
到家沒多久,連覃就到了。
晚飯後君臨風打發連覃帶著五萬兩銀票前去三老爺府上,連覃心下也十分納悶,兩個少爺怎麽還在生意之事上開始有了牽扯?
一年前大少爺墜馬,大難不死之後,就一夜成長,收起了浮浪的樣子,再未去過柳市花街。不僅如此,對少夫人也是不冷不熱,反而是夜夜留宿在非昔少爺那裡。
難不成,撞壞了腦子,性向跟著變了?那憑我這張還不錯的臉,豈不是也有危險?
想到這裡,連覃不禁嘔了一下。
君臨淵在偏廳迎他,旁邊還坐著煙離小姐。
落座以後,君臨淵笑著問他:“你們大少爺又趕著去繡坊了?”
“是,出去了幾日,昨天回來又沒得空,今日吩咐了我過來,自己就匆忙趕去了!”
他哪裡知道,幾日沒見到蘇歡引,他家大少爺的心裡就跟貓抓了一樣難受,若不是還要和母親討要這五萬兩銀票,恨不得天沒亮就趕到繡坊裡去了!
“他倒是勤謹!”君臨淵早瞧出大哥對蘇歡引的那點心思,此時不知大哥又在向那丫頭用什麽套路。
君煙離打量著連覃。
略黑的臉龐,棱角分明,羊奶養大的他不但不見瘦弱,還是個昂藏七尺的男兒。
她拿起了茶杯和扇子,假意慢慢品著,借著茶杯和扇子的遮擋,肆無忌憚地緊緊盯著連覃一番窺視!
僅僅見他長衫之下隱隱現出的魁梧身材,就止不住遐想了一番,偷偷咽了咽口水。
“連覃,你與我大哥同年,如今我侄女兒斯洛都已經三歲了,你怎的還孤身一人啊?”君臨淵適時地打聽了一下。
“回二少爺,府上忙得很,無暇顧及這些!”
這話倒是真的,君家人丁不旺,他們一家三口的精力全放在了替主子操心生意之上, 時常忙到忘了冷時加衣餓時吃飯,飽暖都顧不得,哪有閑心思霪欲。
“有相中的沒有,我讓二伯娘做主賞了給你!”這話意思很明確,你要在君家的丫頭裡去物色,文絲竹才有可能賞給你。
“二少爺說笑了,小的無能,不敢向夫人討賞!”連覃急忙否認,按說君家的丫頭個個豔若桃李,可他的確是個矇昧之人,對男女之事,至今也沒怎麽開竅兒。
“哈哈……如此不近女色,倒真是個成事之人……難得難得,這樣帶你去運糧,我也算放心了!”
君煙離聽著二人寒暄,眼睛一直沒離開連覃的身上,此前去二伯家,偶爾也見過幾次,每次都是在人群中不經意的一眼,他作為家仆,身份再高也不能與主子同桌,因此從未把他看個仔細過。
今天他腳步矯健地踏進室內,倒惹得她想多看幾眼。
許是她自己不夠俊俏,也因此對美貌的男子沒什麽好感,反而是連覃這種,越看才越有味道。
連覃也捕捉到五小姐火辣的目光,開始不自在起來,說了幾句,拱手告辭了。
“嘖嘖,有女懷春,吉士誘之,你看看你那一臉的淫笑……”
嫵媚如火般在君煙離眼中燃燒,萬花叢中一笑而過的君臨淵,瞥了一眼就知道妹妹的心思。
“哥,昨晚和你商量的事,能不作數麽?”君煙離哀求道。
有關對連覃精神汙染的那個妙計,她想撤回。
君臨淵把茶杯一頓,瞪著眼睛衝煙離來了一句,“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