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紅日萬丈。
迎著晨曦,張越漫步在甲亭村外的山腳下,沿著長水河的河岸前行。
他很喜歡,並且享受這樣的晨間漫步。
一則是鍛煉身體,歷史證明了一個真理——無論在什麽時候,活的足夠久的人,總是有優勢的。
只要你能熬死你的那些對手。
你就基本能贏得勝利。
就如漢室發生過的故事。
固安候申屠嘉熬死了大部分的高帝功臣,於是,這個當年不過是高帝功臣之中的小鬼,一個區區隊率,登上了大漢帝國人臣的巔峰,拜為丞相。
二則是因為,這南陵的風光景色,非常壯麗!
南陵縣位於著名的灞上原之中,後世名之曰:白鹿原。
著名的小說《白鹿原》就是寫的解放前此地農民的故事。
在後世因為水土流失和風化侵蝕等關系,灞上原的景色,不再壯麗。
但在如今,此地堪稱天下有數的風景區。
滻河與灞水千百萬年來不斷的侵蝕著這片台原的土地,在大地上留下無數縱橫交錯的溝壑。
有些溝壑延綿數十裡,寬達數尺。
是天然的渠道和最好的灌溉系統。
是故,南陵縣和霸陵縣的農業自古非常發達。
幾乎不用擔心什麽水澇乾旱。
而灞水和滻河的侵蝕,卻從未停止。
另一方面,秦嶺山脈的造山運動,向南擠壓,使得台原在事實上是在逐年升高的。
這個速度雖然很慢,慢到人們無法感受。
然而,數萬年來累積起來,依然非常可觀。
於是,在張越眼中,長水河事實上是在低於地表十幾米的底層流動。
滾滾流水,一路向北。
在有些地段會形成一條小瀑布。
奔流的河水,咆哮著衝入下遊,浪花四濺,蔚為壯觀。
望著眼前縱橫交錯的溝壑,再聽著耳中轟鳴的浪花聲。
張越頗有種置身於赤壁,身臨周郎破曹之際的感受。
西元前的世界,空氣清新,碧空如洗。
晨曦的陽光落在身上,舒服的晨風吹在身上,這種感覺,是張越在後世從未有過的。
遠望山巒,隱約有人影在竹林之中活動。
片刻後,幾個年輕士子,拖著兩根砍伐下來的竹子,氣喘籲籲的走下山間。
見了張越,這幾人顯然有些手忙腳亂,慌張不安。
“張生早……”幾個年輕人都有些自卑的低下頭。
“諸君早!”張越卻是微笑著上前,與他們見禮:“諸君可是伐竹為簡?”
“然!”一個看上去大約三十歲左右的士子拜道:“吾等家貧,拿不出買簡的錢,就隻好出此下策……”
話語之中,略帶著羞愧。
在漢室,貧窮確實是一種原罪。
窮,不僅僅意味著生活艱辛,更意味著地位低下,甚至連人格都會低人一等。
這不是開玩笑,而是事實!
想當年名臣朱買臣,微寒之際,被老婆一腳踹出了家門……於是留下了著名的成語:覆水難收。
主父偃沒有發跡前,到處顛沛流離,連親友都看他不起,這讓他大受刺激,得勢之後便叫囂:吾日暮,故倒行逆施。
生不能五鼎食,死亦五鼎烹!
張越已經觀察這幾人好幾天了。
事實上,他一直在觀察來甲亭的士子。
看看誰可以造就,
誰又可以拉攏,誰可以做小弟? 最終,這幾個人進入了他的視線。
他們的背景也底細,張越也打探清楚了。
眼前的這個士子叫陳越,他身後那個與他相貌相似的年輕人叫陳航,兩人都是湖縣人,乃是堂兄弟。
他們的父輩,曾是湖縣的商賈,靠販絲與陶,一度日子過的非常紅火。
可惜,後來經商失敗,家道中落。
而其他人的經歷,也都是類似。
都是曾經家境富裕,因此得以讀書,其後家道中落。
通過這幾日的觀察,張越發現,他們的性格都比較自卑,內向。
平時沉默寡言,埋頭抄書。
甚至就連張越開講的時候,他們也很少去湊熱鬧,不是在抄錄書簡,就是在忙著編竹簡。
也就是給亭裡的孩子們授業時,方才有所言語。
雖然暫時還不知道他們的天分和本性怎麽樣?
但毋庸置疑,這幾人都是很好的小弟人選。
張越很清楚,在任何時代,單獨一個人都是無法成事的!
孔子能有現在的地位,靠的是他的門徒們在大肆宣揚和推崇。
特別是子夏先生與曾子的貢獻極大。
前者重新整理和編纂了《春秋》,使得這部孔子著作能夠廣為人知。
後者整理和編輯了《論語》,使得孔子的言行可以為後人所知。
至於孟子就不行了。
因為門徒不給力,宣傳不夠,同時為統治者所忌的緣故。
如今孟子的思想,傳播的范圍相當有限。
甚至都不是主流儒學的一部分。
事實證明,想要成事,就一定要有一個團體。
想搞改革,得有利益集團支撐。
想要影響世界,就得掌握輿論話語權。
就連打仗,也是上陣父子兵。
而這些都不離開小弟們的支持和衝鋒陷陣。
張越很清楚,他現在的逼格還不夠,錢也不夠。
想收復小弟,就要找準目標。
這幾人,且不談心性與天分如何,至少,在理論上是最好收服的小弟人選。
因為他們夠窮, 地位夠低。
已經一無所有,一旦拜入張越門下,就只能跟著他一條道走到黑。
至於人品人性,這可以在以後的接觸中試探出來。
天分什麽的,在張越眼裡更是最不重要的東西。
笨一點有什麽關系?
孔子門下七十二賢之中,就有著很多被孔子認為是笨蛋的學生。
譬如朽木不可雕也的宰予。
作為穿越者,張越有的是辦法,培養人才。
譬如,最笨最簡單最有效的填鴨式教育,題海戰術。
當然了,收小弟也不能一上來說:啊呀我看你們骨骼驚奇,我這裡有屠龍之術,只要998!
那太low了!
張越微笑著看著這幾人,悠然說道:“今日吾當在午間於亭中開講,講數術計取之事,諸君若有空閑,可來一聽……”
這幾人聞言,都是不可思議。
張生居然親自來告訴我們,讓我們去聽講???
“張君高義……”眾人都是大禮而拜:“吾等敢不奉命?”
於他們來說,這是他們第一次感受到尊重和重視。
來自士人的尊重和重視!
而且是來自一位無論學問還是品德,都受人讚譽的名士的尊重與重視。
這簡直就是久旱逢甘露。
人人都是感動不已!
這個時代的士人,依然還留有戰國遺風。
君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之,君以仇寇待我,我以仇寇報之!
大復仇思想理論侵蝕之下,士人不僅僅特別會報仇,而且特別會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