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遠山頂斷石之上,白衣少年負手而立。
時值三月春花蘇醒之際,山頂卻霧氣繚繞,一片極寒之境。
曲樺眉眼低垂,輕歎一聲。山腰槐花繁盛,山頂竟是這樣一番寸草不生的模樣。少年緊緊衣領正要坐下,腰間佩劍一陣擾動。
好看的眉頭突然緊皺,暗歎一聲:“不好,有人私闖仙山。”
師父與一眾師兄赴天庭宴會,此時的俯遠山空空如也,只剩下小師弟曲樺一人,這時有人私闖禁置,別是什麽大人物才好。
曲樺想著,飛快的下了山。
山腳下,小家夥正躲在一塊巨石後面,撇著小嘴甩著自己的手臂。剛剛不小心碰到了那閃青光的壁障,雙手就像火燒了一樣疼了起來。
“混小子快出來,若是讓我們把你尋到了,定要扒了你的皮。”粗獷的男聲傳來,小家夥嚇得脖子一縮,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曲樺趕到山下看到如此場景,不禁微微地皺了皺眉。只見一個小小的孩子渾身是傷,衣著破爛,嚇得縮成小小的一團。而一邊的兩個大漢囂張的嚎叫著,揚言要將那小家夥殺了吃肉,曲樺眉頭又是一皺,厭惡之情溢於言表。
“何人在此喧嘩!”少年微怒,青雷劍出竅,瞬間仙山紫雲繚繞,曲樺一手持劍,另一手負於身後,竟頗有幾分天子之威。
兩名大漢定眼望去,小少年也隻有十四五歲的模樣,聲音還稚嫩,卻拿著登高老道的寶物,難不成這樣的年紀就已是俯遠山的得意弟子了嗎?
嗖地兩道青光,兩名大漢也拔劍出鞘,卻又儼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稍作一揖道:“我倆兄弟無意冒犯,隻是奉師命捉拿我派叛徒,還望小師父不要插手咱們的家務事才好。”聲音冷淡,滿滿都是挑釁之意。
藏在一旁的小家夥早就嚇得快要喘不過氣,一雙月牙般的眼睛巴巴的望著眼前的白衣少年,這的確是他最後的一棵救命稻草。
就在曲樺遲疑之下,高個兒的漢子已順著曲樺的目光跳來,隨手把劍一扔,提起小家夥的衣領子,一把將他拽了出來,反手將其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小小的身子怎的受得了這樣的打擊,一口鮮血就這樣噴湧了出來,濺在了曲樺雪白的衣角上。
“放肆!”曲樺怒目揮劍斬下被染髒的衣角,麒麟家族的小小少爺流露出無比的厭惡之情。“我自然無意插手你們家務事,這小廝你們要殺要剮隨意便是。”絕塵而去,風揚起少年的袍子,他竟是這般絕情的嗎?
曲樺收劍轉身就要離去,後面兩個大漢卻突然有了動作,如今這俯遠山鋒芒畢露,如今趁這孩子獨守空山,倒不如直接奪了他的劍,回去給本族揚威。
難道搶了這青雷劍不比帶回去一個尹落更有價值嗎?兩人對視一眼,邪魅一笑。高個的頓時身形虛化,提劍便向曲樺背心刺去,劍勢凌厲難以抵擋。
尹落驚訝之下掙扎爬起,用沙啞的喉嚨大喊一聲小心,也來不及多想,就用盡全身力氣向曲樺撲去。曲樺也不愧為俯遠山關門弟子,反應迅速至極,撥腕抽劍急轉,身形比那大人更要快上幾分。
“讓開!”曲樺大吼一聲,卻也為時已晚,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劍,就那樣冰冷地刺入那趕來救自己的孩子的胸膛。長劍穿過尹落右胸直刺高個兒漢子的心髒,少年迅速抽劍,前來偷襲的漢子瞬間斃命,尹落也直接痛暈過去,小小的身子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你。
。。可還好。”曲樺慌張地想要上前扶起受了傷的孩子,可此時另一名大漢紅了眼,提著劍發瘋似的朝著曲樺奔來。 沒有辦法的曲樺隻得暫時把孩子晾在一旁,提劍便迎了上去。
對方顯然是久經征戰的老手,經驗豐富,雖無法重創曲樺,卻能死死的將其困住。這就有如困獸之鬥,比的無非就是耐力。
曲樺漸漸體力不支,身上也受了許許多多輕微劍傷。地上的小人兒也不時地發出幾聲呻吟,滿是傷痕儼然一副讓人心碎的模樣。
曲樺自知不敵,倏地化劍為陣,暫時困住那人,轉身抱起地上的尹落,縱身躍入山腳的清泉。
湖通秘道,進去便會安全。
尹落被冰涼的湖水激醒,緩緩張開了眼,眼前模模糊糊猩紅一片,抱著自己的少年眉頭緊鎖,奮力正向前遊去。
“喂!”曲樺突然發覺手裡的小人閉了眼,雙手無力的垂了下去。曲樺這下急的手足無措,使勁拍打著孩子的小臉。
他還那麽小,五六歲模樣,就這麽死在自己懷裡,他這後半生的良心怎安。想到這兒,曲樺頓時運起內力撐起一片屏障,他也顧不上自己早已精疲力竭,朝著孩子的小嘴就印了下去,他隻要他活著。
那晚,情急之下的曲樺化身火麒麟真身,馱著受了傷的尹落,把登高老道的煉丹房翻了個底朝天。所有名貴的,甚至是需個幾十年淬煉才成的丹藥,都被心急如焚的少年一股腦捏碎塞進了尹落的嘴裡。怕是登高老道回來看見自己的心血被糟蹋的如此狼藉,直接就能氣暈在當場。
曲樺所住的屋子,門口有一片槐花林,小少年身上染了血汙的袍子還沒來得及換下,他站在灶台邊,想要煮些給尹落醒來吃的米粥,可無論如何就是生不起來這火堆。十幾年養尊處優的生活,他何曾受過這般委屈。灰頭土臉的少年將木材扔在地上,咒罵了幾句。
怕是廢了大半生的力氣,終於弄出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粥,曲樺素來冰冷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些許笑意, 摘下幾片槐花瓣放在碗裡,端詳了一下自己的大作,自豪的拿著它進了房子。
登高老道的半生心血入了肚,尹落的性命自然無憂。尹落小小的的身子虛弱的躺在曲樺的床上,望著朝自己走來的小少年。明明是一張溫潤如玉的臉,卻毫無表情,帶著王者氣息不怒自威。
“你醒來了。”曲樺想著孩子身上受的苦,聲音也不禁溫柔了幾分,他扶起尹落的小身子,把粥遞給他道:“別害怕,他們進不來這裡,吃點東西吧。”
紅腫的小手接過碗,小心翼翼地嘗了口。眼神瞟了瞟曲樺,見他滿臉期待的看著自己,眼睛像在書院受了褒獎的學生在渴求父母的誇讚。於是連忙稱讚了兩句好喝,緊接著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多可愛的小孩子,想想自己的胞弟,因出生時母親離世從小被父王軟禁。小弟整天跟著父王練劍,自己終日無人陪伴。這孩子反正也無處可去,不如等師父回來了,讓他做個自己的小書童,也好有個可以說話的人,常年的孤獨正無聲的吞噬著少年的生活。
“喂,你叫什麽名字?”曲樺輕輕拍拍孩子的後背,眼神帶著少許憐惜。
“我叫尹落。”孩子剛剛受了驚,怯怯的眼神,看的曲樺心痛無比。
“你這樣小,和我小弟一般年紀,不應該在家隨父親練劍嗎?”火麒麟的少主自小都要隨父王練劍學本領,十四歲便要外出歷練,回來掌管一方兵力。
尹落有著月牙般的眼睛,突然眯著就笑了起來,稚嫩的童聲傳進曲樺耳中。“你以為天下孩子都如你一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