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曲樺沒有挑起油燈伏案苦讀,也沒興致勃勃地教尹落背詩練劍。而是跑到半山腰去打了兩隻野兔,帶回來給屋裡大病初愈的孩子解饞。想想她剛剛哭著要肉吃時俊俏的小臉,笑意又浮現在了清冷的臉上。
曲樺回來的時候,院子裡正緩緩騰起耀眼火光。曲樺下意識覺得定是那笨手笨腳的尹落又惹了什麽事,現在又要燒了他的屋子嗎?
少年衝進院子,孩子正灰頭土臉的蹲在院子裡,手臂使勁的搖擺著煽動正旺的火光。見少年帶了獵物回來,眉目一展便笑了起來,道:“你真厲害,這麽快就帶了吃的回來。”
女孩兒伶牙俐齒,又冰雪聰明,早就學會了哄著這養尊處優的霸道少年。只見她笑盈盈的,指著院落裡新燃起的火堆說道:“喏,火已經為公子生好,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一副乖巧的模樣,眼睛卻不時的瞟一瞟曲樺手裡的兔子,極其輕微的咽咽口水。
看看一旁的斧子和劈剩下的廢柴,曲樺皺眉。那斧子立起來快有孩子一般高,她右胸傷口剛剛愈合,這要是一下子用力過猛傷口複發,自己這些天豈不是又白白忙活了,照顧這個孩子還真的是相當麻煩啊。
可看她乖巧討好的樣子,曲樺又不忍心發出脾氣來。隻冷冷地對她說道:“今後這種粗重的活不需要你乾,父親叫我外出歷練,絕不是讓我出來享福作樂的。”他嘴上說著,卻自然的伸手把兔子遞給孩子去處理,小少爺就是小少爺,說著不享福作樂,卻還不是習慣了被人照顧著。
尹落像是看出了曲樺言語裡的擔憂與關心,也看出來了這少年小小的傲嬌心態,於是樂顛顛地上前接過他的獵物放在一旁,為他除了外袍掛進屋子。“我是服侍公子的,粗活累活怎麽能叫公子乾。”尹落抿著小嘴偷笑,眼睛偷偷瞟著曲樺一本正經的臉。
”無妨。“少年回話清冷,暖意卻在尹落心中升起,比那正騰起的火光還要暖上三分。
吃飽飯的孩子歡實了許多,和少年一同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晚上的月色清涼如水,涼爽的小風夾雜著槐花淡淡的清香,輕輕吹拂在二人的臉上。
許是這清風吹得太讓人舒服,尹落不禁憶起了自己年幼時的事情:“我小時候就長這樣,酒足飯飽,和弟弟坐在院子裡乘涼。”尹落說的話讓曲樺有點摸不到頭腦,看看尹落小小的身子,不禁問道:“你現在不就這樣小?再小的時候的事情還能記得這般清楚嗎?”
尹落心裡突然一緊,卻馬上使勁壓製住了自己的慌張,解釋道:“隻是略略有些記憶。”見少年沒有繼續追問,尹落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卻也因此有些心力交瘁,困意緊跟著襲來。
“突然還有點羨慕你了,你雖然出身卑微些,但至少還有人陪伴。”少年低了低頭,話語裡稍稍有些失落。
“怎麽我家嬌生慣養的小少爺也會覺得孤獨嗎?”尹落膽子大的調侃著自己的新主子,曲樺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小聲的罵道:“你真的是越來越放肆。”
麒麟族的家規古老刻板,親兄弟之間也都恭敬如賓。每每家宴齊聚時,看著是都其樂融融,但實際上每個人都如履薄冰,生怕遷怒了父王,就連一個交心的朋友都交不上。他年幼時天賦異稟,整個家族上上下下都認定了他是家族未來的王。
可即便是這樣,少年在府上的每一天依舊小心翼翼,自己若是稍犯一點過錯,都會連累下人替他挨罰。還有他未曾謀面的胞弟,
聽聞被父王關在廢宅中常年不見天日,只因他出生時母妃離世,被視為家族的不祥之子,父親也像是有意隱瞞次子的存在,甚至外族人都不知道麒麟族還有這麽一對雙生子。 “我也像你一樣有弟弟呢,隻是我還從未見過自己的胞弟一面。 ”驕傲的少年道出了藏在自己內心最深處的話,卻久久不見孩子的回應。低頭一瞧,尹落枕著自己的小臂趴在石桌上,就在自己愣神的這一小會兒,已然沉沉睡去。
“可惡,還真是隻豬。”
曲樺嘴上罵著,卻快速站起身,正值換季夜晚太涼,在屋外待久了害了病又要麻煩了。他輕托尹落後背將她攔腰抱起,孩子的小腦袋靠在他的胸膛,悶熱的呼吸噴在曲樺的手臂上,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順著手臂爬了上來。
少年可能自己都未察覺,再次懷抱女孩兒時加快了的心跳,以及快紅到脖子上的耳根。
幫尹落除掉外衣,放在床上躺好。床上的尹落小小的,睡得很安穩。
“你這臭丫頭可是來服侍我的,卻每次都還是我來照顧你。”曲樺自己解了衣袋,瞟了眼酣睡的孩子,氣鼓鼓地說道:“等你以後長大了可要加倍的回報我。至少......至少不要忘恩負義的離開我。”
她又如何能離開呢?已經是無家可歸的孩子,還被人追殺著。天底下隻有自己能護著她,她又有什麽理由離開呢?想到這裡,曲樺滿足的笑了,把孩子往裡推了推,自己擠在床外邊就躺下了。
剛開心了一會兒,轉念又想到了什麽,學著尹落的樣子撇了撇嘴,小聲道:“你要是個男孩兒就好了,就可以一輩子陪著我,女孩長大有了心上人,才不會繼續跟著我。”曲樺的話語酸酸的,轉身把尹落摟在了懷裡,他唯恐自己不能給這孩子烙上一個火印,據為己有。想著想著,就那麽沉沉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