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十指狠狠掐進掌心，和內心一樣痛，賽菲羅的笑容越是燦爛無暇，越是襯得悟空自覺羞愧。

　賽菲羅未曾留意悟空神情的複雜痛苦，而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喜悅中，她幻想著那身火紅美麗的婚衣模樣，連蹦帶跳地轉身向繼續往前走。

　忽然，她感覺到身體被一個力氣又狠狠拽了回去，等反應過來時，她已被緊緊鉗製進了懷裡。

　悟空手臂的力氣很大，環繞住賽菲羅的時候，幾乎讓她動彈不得。骨頭上都發出勒緊的觸感，讓她有些喘不過氣，難受得厲害。

　然而，悟空身體獨特的溫度，又那麽溫暖。精瘦的身體僅僅比自己稍微寬闊一圈，此時此刻卻散發著無盡的力量，讓貼在悟空頸間的賽菲羅由衷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心安。

　然而，為什麽覺得悟空卻在顫抖呢?

　使出這麽大的力氣，仿佛他的內心正沉浸在極致的痛苦中，強烈的情緒波動讓他害怕著，彷徨著，惹人心痛。一時間，給予人安全感的強大，和強忍心緒的脆弱，居然恰到好處地共存在了一個身軀上。

　“悟……空?”賽菲羅出聲輕喚她，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你怎麽了嗎?”

　“沒什麽。”悟空悶聲回答，手臂上的力道卻猛然加緊，“我只是太高興了。”

　沉默片刻，賽菲羅聽到悟空的一聲輕笑:“謝謝你，賽菲羅……”

　悟空的聲音很輕，也很溫柔，是賽菲羅第一次聽到，一時竟被迷晃了神情，呆呆站在原地半晌都沒有動彈。

　等到意識恢復時，悟空已經把近乎喘不上氣的她松開，望著自己的臉上是說不盡的溫暖:“走吧，去那家店。”

　————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夜晚坐在屋中的悟空，輕輕撥弄了衣擺，頭腦裡忽然閃過這首詞句。

　其實，那天她沒敢告訴賽菲羅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結局。曾經的山盟海誓，最終沉浸在了歲月的消磨和現實的壓迫中腐爛掉了。仕途一路平步青雲後，司馬相如便動了休妻的念頭，兩首沉重卻富有才華的數字詩，成了嘲笑曾經那些誓言最響亮的聲音。

　即便司馬相如最終打消了念頭又如何呢?卓文君喚醒的已經不再是愛意，而僅僅是責任感可良心。

　有時，承諾和告白得越熾烈，一旦出現背叛，就會來地越沉痛。

　賽菲羅，我欺騙你了一次，可我知道，僅僅這一次，就足以改變掉你的整個人生。

　然而，她卻不得不這麽做。

　煩悶的心情在夏夜蟬鳴中被逐漸刺激放大，悟空最終騰地從椅子上坐起，轉頭望了眼門外。

　大門緊閉，可悟空知曉門外有著兩名衛兵把守。賽菲羅要忙碌婚禮的事宜，今晚應該不會出現在這裡。

　還是去見師父他們一眼吧。按揉幾下自己的額頭，悟空拔下毫毛，變出躺在床上的分身以備不測，而後搖身一變，化成了一隻小飛蛾。

　順著彩色玻璃窗的縫隙飛至屋外，悟空一路在王宮上方盤旋著，跨過那些高大的建築，最終來到玄奘等人被囚居的院子。

　窗戶並未關進，房間裡透出微弱的光芒，悟空悄無聲息地落在窗框上，抬眼掃視一圈屋內。

　玄奘正在書桌前閱讀，柔和的五官被蠟燭的燭火搖曳出更加和煦的溫度，他神情認真嚴謹，心無旁騖。身後，床榻上，悟淨盤腿坐在床上，幫著對面的莫文擦拭他那些陰陽術器具。

　搖動翅膀飛入屋中，伴隨著淺淺的光芒，悟空在幾人驚訝的注視中恢復人形。

　“師父……還有莫文、悟淨。”

　“悟空！”“師兄?”

　三人待在原位置片刻，便立即跳了起來，急忙圍住了悟空。

　“悟空，你怎麽會……”

　“賽菲羅從昨天開始，就停了牽製我所使用的藥物。我的身體恢復了，所以過來看看。”悟空對著驚喜的三人淺淺一笑，“目前而言計劃還很順利，你們不用擔心。”

　“她停了對你的藥物嗎?”莫文眨眨眼睛，而後慌忙上下查看悟空的情況，確認她不再像那日那般虛弱無力，神情忽然間急速地放松了下來，“呼，那就好……”

　然而，悟淨一歪腦袋，想起了什麽:“欸?既然她已經停了對大師兄的藥物，我們為何不趁現在就趕緊逃走呢?”

　此言一出，悟空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玄奘經悟淨一提醒，也有些奇怪:“是啊悟空，既然你又能使用法術，我們現在趁天色已晚，偷偷逃出去不是更方便嗎?你還想繼續留在這裡?”

　沉默許久，悟空在三人的驚訝中點點頭。“對，我想留在這兒，直到婚禮結束，直到按照原計劃那樣。”

　“為什麽?”三個不同的聲音喊出了同一句話來。

　面對三雙疑惑的注視，悟空喃喃開口說出了一大串話:“謊言已經開始了，結局都是一樣的。既然如此，我還是想在真相揭穿前，盡可能給賽菲羅製造一些還算愉快的記憶，算是圓她的一場空夢，也算是彌補我內心的愧疚……”

　“可是……你這樣欺騙她，到最後不也……”

　“就是因為我騙了她，我才不想這麽一走了之啊！”悟空忽然開口，打斷了莫文的疑問，“我看得出來，賽菲羅她不會輕易放棄對我的喜歡。我甚至敢篤信，從我離開的那一刻開始，賽菲羅就會永遠沉浸在痛苦之中。她甚至可能從此再也不會喜歡什麽人了！所以，我難道不能滿足她這麽一個小小的願望， 至少在形式上，讓她能和心愛的人走完所有的儀式嗎?”

　悟空的話越來越急切，也越來越悲慟，她甚至忘了門外很可能還會有衛兵，甚至沒有意識到她的激動會嚇到玄奘和師弟們。她只是呐喊著，好像是對心中那個不堪罪惡的自己的咒罵。

　突然，她一把伸手攥住玄奘的衣袖，下一秒便扎進了他懷裡。

　“師父……我真的好難受……我不知道我該怎麽辦了……我看得出來啊，賽菲羅真的、真的非常喜歡……不，應該說是愛我。我騙了她，可我不想騙她啊！我不想看到等真相揭穿時她露出失望痛苦的表情！但是……”她緊緊掐住了玄奘的衣擺，“但是我不能不這麽做啊……我想陪你們，我更想繼續往西天去，而不是停留在這裡……”

　“師父，我該怎麽辦?為什麽我們西行這一路就一定要遇到那麽多無奈辛酸的事情！為什麽就有這麽多讓人痛苦的遭遇呢?”

　無盡的質問，得不到答案，悟空死死掐住玄奘的袈裟，聲音逐漸帶了一絲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