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好氣地回過頭去，悟空臉上帶上了一點譏諷的笑容:“我怎麽就不能從床上下來了?沒人幫忙送水，我不下來，難道渴死在床上?”

　賽菲羅站在門口，聽聞此話，自然察覺出了她話裡隱藏的憤怒和抱怨，那是完全不同於先前親近隨和的態度。

　這樣的轉變讓她有了一瞬的神傷。

　但很快，落寞和自我懷疑從她眼底一閃而過，她大步向前，邊走邊道歉:“抱歉，是我疏忽了。我一會兒就好好斥責那些考慮不周的家夥們。”

　“可別。”悟空冷笑著搖搖手，“我可經不住陛下你為了我變成昏君後，那些惡毒的咒罵聲。”

　伸出的手硬生生僵在了原地，賽菲羅看著悟空完全忽視自己，好不容易才把身子甩向床上。她坐在床沿，抬頭看著賽菲羅。縱使身體虛弱，但卻泯滅不了眼神的銳利和旺盛的活力。

　“我師父呢?”

　賽菲羅抿緊嘴，不說話。

　悟空闔眼低頭，半晌再度抬眼，露出比先前更狠厲的眼神:“我師父呢?”

　在這樣懾人的注視下，賽菲羅匆匆移開視線，沒好氣道:“趕不走，都執意賴在我的王宮裡了。”

　“你可有傷害他們?”

　賽菲羅緊緊攥住了雙拳，深呼吸一口，松開緊皺的眉毛:“沒有。”

　滿懷敵意的悟空這才終於松緩了眼神的逼迫，挪開了那雙利箭般的目光。“如此最好。”

　看到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師父身上，而絲毫沒有考慮過她先前的任何一句提議和告白，十足的挫敗感讓賽菲羅的自尊受到了嚴重的汙辱。她飛快轉過頭來，不甘心地質問道:“你就隻關心你的師父和師弟怎麽樣嗎?”

　悟空仍閉著眼，雙臂抱胸，過了一會兒長舒一口，勉強繃直的身子最終還是彎曲下來。但語氣硬朗如初:“不然呢?”

　“……那我和你說的成親的事情呢?你思考了這麽久，難道就不打算……”

　悟空忽然淡淡開口打斷了她的話:“抱歉，我完全沒有考慮過這件事。”

　簡潔明了的回答，卻把賽菲羅所有精心組織的語言都砸得粉碎。賽菲羅隻覺得那仿佛是自己煞費苦心準備的世間無獨一無二的寶貝，被當做廢品一般扔在了泥濘中。甚至連看都不曾看過。

　完全沒有考慮。在這裡被困了這麽久，滿腦子想的，卻只有師父和師弟。

　剛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呢?賽菲羅想到，也許用嫉妒才是最貼切的?

　真可笑啊，從小享盡舉國最好的條件，如今坐擁了說一不二的權利。活了近三十年，她平生第一次開始嫉妒起了別人。

　“孫悟空，你別執迷不悟了好嗎?”賽菲羅幾步上前，雙手揪起悟空的衣襟便把她拉進自己，兩人瞬間變成了額頭碰額頭。

　“我說過了，你必須和我成親，這是沒有商量余地的事！你不和我成親，我便不放你師父師弟出關，讓他們做夢西天取經去吧！”

　原本是怒氣騰騰的威脅話語，然而悟空的臉上卻沒有露出賽菲羅預料中驚訝恐懼的神情。相反，刹那間，她仿佛看到了一頭猛虎，從睡臥中忽然轉醒，一雙獸瞳之中，閃起了凶惡無比的殺意。

　悟空忽然一把攥住了賽菲羅的手腕，而後意料之外竟將賽菲羅的手從衣襟上鉗製在了兩邊。賽菲羅驚異著悟空中了軟骨散的身體仍能有如此的爆發力，卻全然不知，她僅僅是因為悟空可怕的眼神而一時卸掉了所有的力氣。

　悟空沒有抬頭，完全是單用眼睛自下而上盯著賽菲羅，好像瞄準她勢必要殺死的獵物那般。

　“賽菲羅。”猛虎幽幽開口，“我警告你，別一而再再而三拿我師父師弟做籌碼，如果你敢輕易傷害他們，我就是中了軟骨散，也定然要拚了所有力氣讓你十倍奉還！”

　低吟如寒風，吹進了賽菲羅的心房，把整個身體都凍成了冰雕。驚愕之中，賽菲羅乾咽一口，而後本能地甩開悟空的鉗製，幾步退到她自認為安全的地方。

　下一秒，悟空的身體卻松軟地更加厲害，靠著身側的木杆輕輕低喘起來。

　看到悟空虛弱的模樣，賽菲羅這才醒悟，方才不過是悟空的回光返照。

　但這樣的回光返照，卻讓人不寒而栗。直覺告訴賽菲羅，悟空說的話是認真的。

　她方才眼睛裡嗜血的殺意，也是真的。

　緊緊咬住嘴唇，賽菲羅的指甲已深深扣在了掌心中。

　果然，師父和師弟對他來講，簡直比他自己的性命都要重要。

　憑什麽呢?師父和師弟都可以讓他這般在意，為什麽她就不可以呢?

　不斷的盤問讓賽菲羅不服輸的倔強再次湧現起來，她低頭沉吟片刻，突然間，她笑了。

　“呵……”輕輕揉了揉額頭，賽菲羅望著狐疑的悟空，似笑非笑道，“孫悟空，你可知道，你話說的越狠，越是向我說明了，你在害怕，你很擔心。師父和師弟對於你而言，就是最大的軟肋。”

　悟空忽然瞪大了眼:“你說什麽?”

　賽菲羅攤開雙手，聳了聳肩:“我的母王大人曾告訴過，永遠不要徹徹底底在意什麽東西，或者當你徹底在意時，永遠不要讓別人知道你有多害怕失去它。否則的話，遲早有一天，它會成為擊殺你的缺口。”

　在悟空越發驚愕的神情中， 賽菲羅慢慢轉過身子。

　“你放心，我自然不會傷害你的師父和師弟。但我保證，你一日不答應和我成親，你師父從大唐帶來的通關文牒，和所有取經必備的文件，就一日別想回到他手裡。”

　“賽菲羅！”悟空驚訝中一下從床上彈了起來，卻是膝蓋一軟，跪在了地面上。

　看著狼狽不已的悟空，賽菲羅眼底劃過淡淡的心痛，但她還是克制住了心軟的欲望，轉身決然離開了屋子。

　“來人，往這屋子熏香，別讓她有機會恢復。”

　趴在地上的悟空眼睛瞪得更大了。熏香?她怎麽可能不懂是什麽意思?

　“賽菲羅！你不要太過分了！”

　然而那個背影卻毅然消失在了門扉之後。

　“賽菲羅！你放我走！賽菲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