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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熟悉的叫喊，莫文莫名覺得松了口氣，他轉過頭，果不其然看到那個粟棕色短發的奇異少年早已輕車熟路的坐到他店裡的位子上，儼然一副老板的姿態。

　“沒事就喜歡來我這裡蹭水。”莫文笑著搖搖頭，伸手去夠茶杯，“還沒來得及泡，只有燒開的清水。”

　光顧著說話，莫文一時忘了要拿抹布隔熱，指尖碰到茶壺的時候，一下子燙的縮回手。

　唉，果然啊……莫文十分無奈的撫摸幾下手指，神情突然愣住。果然?

　莫文剛想順著這奇怪的感覺深究下去，悟空已經趴在桌子上等不及了:“啊啊啊有水就行，昨晚出了一夜晚勤，滴水未進，我都要渴死成枯草了！”

　受到催促，莫文不得已把這份思緒拋到腦後，對著悟空故意做出一個解氣的表情:“渴死正好為民除害！”

　小小茶樓傳來兩人的交談聲，周圍店鋪陸續也來了顧客。門外，剛剛求水未得的棕衣男子緩步穿過街道，突然站定身子，轉頭看了一眼茶樓。

　悟空和莫文有說有笑，從神色就能看出他們的情緒大好。

　男子的眼神凝重些許，他抖開手中的紙扇，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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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井寺亦如往常那般冷清，玄奘蘇醒後簡單打掃一番，直接躺在大殿上的軟墊上，左腿彎曲支撐，右腿搭在上面，模樣活像流浪江湖的浪蕩公子，不見任何佛家人的優雅端莊。他嘴裡叼著燒餅，哼著小曲兒，好不愜意。思緒跑到九霄雲外，不知構思著什麽美好生活，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濃鬱。

　正當他沉溺在自我的美好世界中，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玄奘師父，打擾了，請問現在可以進去上香嗎?”

　大清早居然有人過來?玄奘騰得坐直身子，慌裡慌張將吃掉一半的燒餅塞回貢品盤，用其他東西藏好，雙手拍掉身上的灰塵，又捶打軟墊讓它恢復蓬松，整冠理衣，一切檢查妥當後，他搖身變回儒雅溫和的和尚，慢悠悠的前去開門。

　來者是位新面孔，棕色深衣，五官標致，禮貌的微笑並不顯得呆板，自帶溫暖的春風。

　玄奘雙手合十，鞠躬問道:“請問施主是?”

　“我叫「孟陽」，師父可能沒見過我，我也是第一次來。”這個自稱孟陽的男子向玄奘回了一禮，繼續說，“我的表妹前些日子過世了。今兒趕上頭七，我就想可不可以來拜拜佛祖，求她保佑我表妹來世投個好胎，幸福安康。”

　他停頓幾秒，補充道:“我表妹生前是個很好的人……”

　“當然沒有問題。我佛慈悲，好人自有好來世。”

　玄奘拉開木門將孟陽引進屋，後者四處掃視一圈，頗有幾分同情地感慨起來:“這房子當真破舊。”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玄奘不以為意，笑得風輕雲淡，“禪佛重心境，寺廟修得再豪華，也抵不過一顆虔誠向佛的心。”

　孟陽若有所悟的點點頭:“師父所言極是，真摯虔誠禮佛，才能真正得到庇護。不然，借著佛的名號招搖撞騙，穿金戴銀，欺騙虔誠者的心，那可真是十惡不赦了啊！”

　玄奘關門的手僵硬一下，他回過頭，只見孟陽仍是滿臉笑意看著自己，眼睛裡澄澈如水。但不知為何，方才的話卻不像是自言自語，每一個字都隱隱透露出試探，那純淨眼神下是尖銳的審視，扎得玄奘渾身抖出雞皮疙瘩。

　奇怪，難不成他知道自己的秘密?

　“啊……是、是啊……”玄奘訕訕笑著，別過頭掩蓋心虛，調整好神態轉過來後，孟陽已經繼續端詳佛像。剛才那抹眼神裡的深邃、質問好像曇花一現，衰敗之時無法捕捉任何痕跡。

　是自己想多了吧?他不是官府，也從來沒見過自己，怎麽可能識破自己的真實身份?

　做賊心虛的玄奘不斷勸說自己平靜下來，他故作鎮定，幾步跨到孟陽前面，背對他，不敢回頭:“孟施主先稍等一下，貧僧這就去準備東西幫你上香禮佛。”

　從後院折返後，玄奘已完全做好應對心理戰的準備。他舉止自然的布香，安置木魚。纖細朦朧的煙霧從香頭彌漫開來，淡淡的氣味鋪滿小小的佛殿，裡面還夾雜了木板的潮味。

　孟陽似乎忘掉了之前那段別有深意的話，他感謝玄奘的幫助，在他的要求下跪在佛像前，神色肅穆虔誠。玄奘口中念出低沉複雜的焚文佛經，合著木魚聲的節奏，灌入孟陽耳中。

　孟陽一跪就跪到了下午，甚至連玄奘都驚歎他的意志力。從假扮和尚到現在，來佛寺的人三三兩兩，能堅持一個時辰的人都算是稀奇，可這孟陽竟可以紋絲不動跪上如此之久，讓他也不得不為之歎服。

　但，玄奘畢竟不是真和尚，長時間保持不動地念經敲木魚幾乎是對他的一種折磨。他克制自己不要煩躁，卻仍不可避免的支撐不住起來。木魚聲的節奏逐漸有些混亂了。

　突然，孟陽轉過頭，沒來由的問了一句:“玄奘大師，你可曾聽說過「莊周夢蝶」的故事?”

　玄奘先是一愣，而後為終於可以停下片刻歡喜不已。他放下木魚棍，應道:“自是知道。”

　孟陽淺笑一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人是蝶亦或蝶是人，夢和現實有時真的讓人分不清。”他轉回來，死死盯著玄奘，“玄奘師父，你說，我們現在究竟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呢?”

　“……貧僧……”玄奘打不出來。他知道佛經裡有對虛妄的論述，但是他從來沒看過。

　孟陽似乎也並不是求他一個回答，看到玄奘臉上困惑的表情，他微微一笑:“玄奘大師，你可知你是誰?”

　“貧僧?貧僧……不就是自己嗎?”

　“那你自己又是什麽?你究竟是一個披著佛學袈裟的盜賊，還是一個真正富有遠大抱負的聖僧?”

　玄奘刷的站了起來:“你、你說什麽?”

　孟陽仰頭，直面玄奘驚慌而戒備的神色:“玄奘大師，你到底是誰?”

　“我……”玄奘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壓迫感，他後撤一步，剛想應答，鋪天蓋地的頭痛便將他吞沒。在一團團黑暗中，他突然看到一座繁花似錦的都城，自己在那最受敬仰的寺廟裡吃齋念佛。而後，畫面不斷交替，荒漠、青山、石林……風格迥異的風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看到自己騎著白馬，身邊跟著徒弟，有說有笑。

　一根細細的絲線驟然崩塌，玄奘猛地睜開眼睛。

　他想起來了。

　“玄、玄奘大師?”一聲帶有擔憂色彩的呼喚拉回了他的神智，玄奘這才發現自己竟蹲在地上，雙手捂住頭頂。門口，莫文和悟空各自抱著黃紙， 憂心忡忡看著如此失態的他。

　“莫文、悟空……”玄奘喃喃叫出他們的名字，突然整個身體彈了起來，攥住悟空的肩膀，“莫文、悟空！為師想起了，為師想起來了！”

　兩人嚇了一跳:“什、什麽?”

　“莫文，悟空，回答我，你們是誰?”

　“額，孫悟空啊。”“朱、朱莫文……”

　“你們的身份，自己說！”

　兩人對視一下。

　“我，我生而無父無母，像個怪物。我四處流浪，每天食不果腹，受人欺負……”

　“我是茶樓的老板，我祖上都是乾茶樓出身，他們……”

　兩人突然都頓住了。

　“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