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罷，讓悟空絕對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關心則亂的莫文一把拽起悟空手上的手指，竟是用嘴附在了傷口上用力吸吮起來。

　那一刻，悟空的大腦轟然巨響，而後便是一片空白。

　莫文連續吐出幾口被唾液稀釋的血水，每次都是放在掌心查看，直到連續兩次在掌心再見不到半點細小的黑斑，他緊鎖的眉頭才終於舒展開，渾身放松下來。

　“呼……太好了，鐵鏽除了乾淨了。”莫文欣喜地看向悟空，可在看到她的神情時卻微微愣住了。

　悟空正用另一隻手死死攥著膝蓋上的褲腳，兩隻耳朵根燒成了火紅色。她艱難地保持鎮定，斷斷續續道:“可……可以放手了麽?”

　直到那一刻，莫文才後知後覺清醒過來，呆滯幾秒後，觸電一般松開攥緊悟空的那隻手，慌忙低頭道歉:“啊！抱歉，我……我……”

　天，自己……自己剛才幹了什麽?莫文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股很淡很淡的草藥味彌漫在鼻尖，應該是從剛剛沾染過草藥泥的悟空的手指上攫取下來的。察覺到這一點後，莫文的臉也在頃刻間紅成了一大隻蘋果。

　“那個，師兄，對不起，我剛剛只是……”他匆忙道著歉，並下意識看了眼悟空。後者已經飛快地收回手指，用另一邊的指腹用力按壓住傷口。她把頭埋得很低，以至於看不清表情。

　“額，師兄……”

　“我沒事……”終於，悟空呆呆地回答道，而後緩緩站起了身，並立刻轉了過去，“你先自己包扎吧，我去找片河水再仔細清理一下。”

　語落，莫文還來不及回答什麽，悟空卻逃似的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她留下的微弱暖息被林間晚風吹散而盡，莫文感覺到微風拂面，打在滾燙的臉上，顯得格外的涼。

　該死……他默默低頭捂住了腦袋。

　該死！自己剛才幹了什麽啊！

　另一邊，說是要找水源的悟空卻在林子裡毫無方向地狂奔。她靈活地穿梭在那粗細有致的樹乾之間，耳畔唯有呼嘯的風聲。迎面吹來的冷氣刺激著她滾燙的臉頰和身軀，即便如此，她仍然能夠感覺到，正有一團莫名的火燒灼身體，逼得她近乎要流下汗水。

　她瘋狂地向前奔跑，受傷的食指表面傳來更加清涼的感觸。不知是因為血液，還是因為方才莫文在上面流下的點點水光。

　這樣的感覺卻讓悟空更加心煩意亂，她捂著嘴，腦海中越想要揮去那曖昧的場景，那場景的細節就越發清晰，仿佛是記憶在和她惡作劇。而在這臉紅心跳的回憶過後，莫文瀕臨死亡的神情，也開始如同真實的幻境，在她眼前徐徐打開。

　悟空不知道為什麽會想起這樣的場景，那種窒息感與絕望，是她此生絕不願體會第二次的經歷。那份在刹那間近乎咆哮呐喊的激動，此時此刻仍然徘徊於胸口，好似隨時都可以爆發而出。

　為什麽會有那樣的感覺?為什麽會有那種置深的恐懼?哪怕是師父陷入到了生命危機中，她胸口處害怕的神情，也從未能夠強烈到可以把自己的身體都撕裂。

　她一遍遍呐喊著，質問著，直到恍惚之中想起敖烈的一抹凝視，和他那句曾讓自己陷入困頓之中的質問。

　「孫悟空，你喜歡朱莫文吧?」

　狂奔的野獸忽然停滯在了原地。

　「孫悟空，你喜歡朱莫文吧?」

　敖烈的聲音再度回響起來，記憶中的自己倔強固執的反駁也接踵而至。

　「你在胡說什麽啊?我怎麽可能喜歡莫文?」

　不對……

　忽然間，在悟空腦海中的另一個位面，慢慢浮現出了莫文總是淺淺的，溫和的微笑。

　「那也不是！絕，對，不，是！」

　不對……

　莫文的微笑變成了他一個個細心認真的模樣，他催動陰陽術的認真神情，他迎敵時無所畏懼的臉龐。

　「那是因為我是大師兄啊，所以他出什麽事情的話，我肯定會擔心！」

　不對……

　莫文瀕死的黑暗記憶重又回歸，絕望和痛苦吞噬掉悟空的神智。

　「我沒有喜歡莫文，請你不要亂說。」

　不對！

　所有紛擾的記憶在她心底的呐喊中化成一塊塊碎片，它們轟然倒塌著，直到露出背後的圖景。莫文溫柔而認真地幫她處理指尖的傷口，呢喃好聽的話語，忽然取代喧嘩的聲音，像他溫暖的手掌一樣，輕輕扶上了悟空的頭頂。

　如果你受傷，我也會擔心的。

　悟空慢慢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漫天星空上飄動著朵朵雲彩，它們斷斷續續遮住月光，將忽隱忽現的銀白灑在了她微微顫抖的身軀上。

　不對，她錯了！她錯了！

　「孫悟空，你是喜歡朱莫文吧?」

　如果能夠重來，如果她可以再一次回答這個問題，她一定會點頭，即便是承受下敖烈的嘲笑和戲弄，她也會重重的點頭，堅決地回答。

　我喜歡朱莫文。

　我喜歡朱莫文！

　我，喜歡，朱莫文！

　她忽然無法克制地潸然淚下，肩膀緊緊夾在一起，不斷抖動著。

　好喜歡，好喜歡……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從第一次體會到他深入骨髓的溫柔的時候?從第一次看到他施法時格外嚴肅神情的時候?從第一次知道， 自己受傷的隱瞞永遠會被他的細心所察覺的時候?還是，僅僅是從某一刻，他向自己露出那抹溫和的微笑的刹那?

　我不知道……悟空在心底回答著。

　我不知道到底是從何時，從何地，莫文對於我而言開始變得不一樣。

　我只知道，至少在此時，這個家夥，這個我一直調侃著，打趣著的小孩子，早已悄悄填滿了自己整個心。

　可為什麽，自己卻偏偏察覺的如此遲鈍?

　悟空慢慢蹲下身子，她蜷縮成了一團，像極了自我保護時的刺蝟。

　月光終於被隱匿在了一片濃厚的雲朵身後，悟空消瘦的背影，被淹沒在了那片降臨的晦暗裡。

　而在晦暗降臨的刹那，有什麽東西，徹底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