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他怎麽了?”當這個人名被提及時，太上老君也不禁呆在原地幾秒，恍神間無意識四下查看一番，“他不是一直負責看守你麽?說起來，他為什麽也不在了?”

　獨角怪忽然如同受傷後於雨中蜷縮歎息的牲畜，他的頭一點點沉在雪白的地毯上，嗚咽著:“為什麽，既然你可以抓到我們，為什麽不早點找到丹青?”

　答非所問，太上老君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從獨角怪的態度上，依稀猜出了大概。

　“是丹青偷偷帶著你逃到了下界是麽?”

　獨角怪沉默很久，輕輕點點頭。

　“你、你難道不知私逃天界是重罪?”太上老君指著獨角怪的鼻子質問著，“你為何不攔著丹青?”

　獨角怪抬頭苦笑，望著太上老君的雙眼忽然平靜下來，可平靜之後卻溢滿憎惡。“在天界的日子，你除了拿我當坐騎，從不理我。只有丹青總會悉心照顧我，和我講各種各樣有趣的事情。他說想要來人間耍耍，我怎麽不能不答應陪他?”

　太上老君被堵得一時說不出話，好一會兒才憋出下一句詢問:“那丹青呢?那個孽徒出什麽事了?”

　獨角怪再次垂下頭顱，喃喃說道:“初到人界，我們根本不習慣這裡的種種。我不慎染上了病害，丹青將我安置在山洞後，便一個人跑出去找人求助。誰知道，他最終活活凍死在了一座雪山上。”

　太上老君有了一刹的失神，即便知曉丹青犯了錯誤，可突然聽到他的死訊，自己還是多少有些驚訝。“丹青……死了?”

　“是啊，死了。被那些冷漠的家夥活活害死的。”獨角怪慢吞吞說著，漸漸的語氣越來越陰沉，“為什麽，丹青只是想要借一口鐵鍋幫我熬藥，可沒有一個人願意理睬他，把他一個人關在暴雪裡……如果哪怕有一個人能同意，他也不會死去，不會的……”

　圍上來的眾仙，悟空和莫文，錯愕不已地望著眼前這隻龐大魁梧的妖怪，此時哭泣地如同一位失去父母的幼兒。那份對既定事實的怨恨與憎惡，那種抱怨命運玩弄的痛苦，竟是如此強烈。

　獨角怪呆呆地盯著太上老君的腳底，渾身散發出的怨氣幾乎可以被肉眼所察覺。“哪怕是你這個老不死，早一點發現我們逃走，早一點把我們抓回去處罰……至少丹青也不至於殞命。”

　“是你們害的，也是他們害的！你們這些偽君子！為什麽他們要如此自私?為什麽不願意施舍給丹青哪怕半點的善意?他本不至於死去的啊！”

　迎下獨角怪的呵斥，眾仙緘默，不知如何作答。

　這一側，一直靜靜聆聽的莫文忽然小聲發問:“所以從那之後，你四處設置房屋，到處偽裝去求別人的施舍，全部是因為這個丹青?”

　獨角怪抬頭看著莫文冷笑:“難道不可以嗎?丹青因為這些冷漠而死，我為什麽不能替他去報復?我為什麽不能用這樣的方式早些把自私的家夥們都教訓一通，免得日後有更多的丹青！”

　“你用這圈子吸走那些人的家當，就是為了檢驗人們的冷漠與否?並教訓他們?”莫文不著痕跡地皺起眉頭，追問道。

　“是啊，我把拒絕我的家夥的家當全部搶走，轉送給答應我的人們。這有什麽不可以嗎?好的人自然應該享有更多的東西，而不是讓冷漠的家夥永遠據為己有！我是在做一件崇高的事！你們這家夥根本不懂！”

　“我們?”在場的幾人不禁疑惑地指指自己。

　“對，我說的就是你這樣的小偷，見到空屋便會闖入，見到無人問津的東西就會拾取;還有老不死那樣高高在上的神仙！平日中不管不問，甚至還多施壓迫，一旦需要就把我們的服務看成理所應當?”獨角怪惡狠狠地瞪著太上老君，激動的身子顫動著想要撲上前，恨不得壓倒他那衰老的身軀。

　“你現在知道在意我了?在意丹青了?你早些幹什麽去了！你為什麽不能在丹青外出祈求的時候，把我們帶回去呢！”

　獨角怪發狂的吼叫著，上一刻還好似受傷悲鳴的大牢，這一刻便搖身變作極富攻擊力的瘋牛。

　莫文長長歎出一口氣，輕撫一下額頭，無奈道:“那麽，那些被你奪走東西的人們，又為什麽要接受那樣的對待?僅僅是因為你覺得，他們不同意別人的乞討?”

　“難道不是麽?”獨角怪嗤之以鼻，“真正道德高尚的善良兒，不應該答應這些人的祈求麽?”

　“那麽真正道德高尚的善良而，又憑什麽就必須答應你的要求，更何況你從一開始，就在欺騙他們?”莫文忽然爆發出一句叱問，“丹青的事情自然讓人痛心，但也不是你用以要求所有人都放下戒備，無條件善良的理由！別人憑什麽不可拒絕?憑什麽不能提防一個外地人的小小請求?”

　他蹲下來，直勾勾盯著獨角怪的雙眼。“你口口聲聲說著是為了丹青， 為了什麽道德，依我看。你根本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滿足那一點要把錯誤撇清的逃避。因為真正的道德和善良，是用來約束自己的，而不是用以隨便試探人性，評判他人，並借以作為審判的理由！”

　獨角怪被莫文呵斥的一怔一怔，只是呆呆聆聽。

　“你用拙略的手段欺騙人，得不到想要的結果就歸結為別人的錯誤，反倒要恬不知恥的加以指責?是，批判冷漠和不道德的人，並不一定能做到完美，但同樣，他至少不應該是你這般卑鄙幼稚的家夥！”

　“你口口聲聲說的道德，根本是強詞奪理，無病哀嚎。你的所作所為根本沒有任何邏輯道理可言，我看到的只有一個逃避現實的人，把所有責任推卸到別的人身上。”莫文毫不掩飾心中的嘲笑和厭惡，他又氣又笑。

　“你說是人們的冷漠害死了丹青，那麽，當初明知下凡界是錯誤之舉卻連勸告都不曾有的你呢?那個丹青忍受酷寒也要低三下氣求人，只為了求來鍋燒藥治療的你呢?”在獨角怪越發驚愕的神情裡，莫文停頓一下，“你從不曾認識過自己的責任，不是嗎?你不也一樣，是個不敢擔當，是個你自己口中的卑劣之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