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感覺微妙而奇特，甚至讓慌亂中的悟空更加恍惚，她傻傻地看著莫文嘴角和胸口湧出的血液，往日睿智機靈的腦袋想被法術點成了一塊硬邦邦的岩石。一直到敖烈在身旁的呼喚將她從恍神之中叫醒，她的雙目仍像倏失靈魂一般空洞。

　“孫悟空，你冷靜一點！你的筋鬥雲不是速度極快嗎?上天宮去找藥王啊！”敖烈一口咬住悟空的衣袖，拽著她的身體使勁晃動。

　“藥王……”悟空呆呆重複著，暗淡的眼睛裡忽然閃現出光芒，靈魂回殼，她猛地從地上站起來，使勁拍了自己腦門一下。“對！去找藥材，我要冷靜一點！”

　殘忍地把自己拍醒後，悟空抬頭看了一下河面，視線依次在莫文悟淨和敖烈身上跳躍，片刻後，她一把拽出金箍棒，將三人連帶行李一通畫進了一個圈內。

　“你守著他們，我一定會盡快回來！”

　“你放心，快去吧。”敖烈點點頭，目光決絕，“我誓死也會護住他們。”

　得到這份保證，悟空擔憂的心情平靜下大半，她轉回身最後一次蹲下來，極為鄭重地看著莫文的雙眼。

　“莫文，我很快就回來，你要給俺老孫撐住了，明白嗎！”

　她的一字一句都咬的沉重，她的態度是那麽強硬，不許忤逆。可在最最深處，卻依舊散發著最脆弱的恐懼。莫文大口喘著氣，勉強流露出微笑:“明……白……”

　金光一閃，悟空的身影霎時消失在了天際，滯留在原地的殘風卷起莫文的衣裳後，便再也沒有了任何痕跡。

　敖烈追隨悟空背影直到消失後便低頭看向了莫文。他的身體還在源源不斷地流血，大口大口喘息著，可胸腔幾乎見不到多少起伏。煞白的臉色堪比白雪，輝映出的生命之光正一點點消逝。

　“莫文……堅持住。”敖烈小聲為他大氣，眼底也難掩那份擔憂，即便曾經他對莫文有過這樣那樣的疑惑，可同行許久，默契和情義早已稀釋了那些磕磕絆絆，使他們所有人難舍難分。

　聽到敖烈的安慰，莫文緩緩將身體轉向了敖烈，他就那般徑直地盯著他。眼睛裡寫滿對死亡的恐慌與絕望，可不知怎的，敖烈被他直白的眼神盯得有些發怵，他隱隱察覺到了這恐慌與絕望背後有更深層次的東西。

　“敖烈……師兄……”斷斷續續的詞語從莫文染滿鮮血的口中吐出，他忽然掙扎著挪動身子，把自己掉了一個個，伸手抓住了敖烈的一個前腿。

　“莫、莫文?”敖烈有些吃驚，同時焦急不已，“你做什麽！快躺好！你這樣會加速流血的！”

　但莫文似乎並沒有聽從他的催促，如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答應我……答應……我。”

　“什麽?答應你什麽?”敖烈被莫文弄得又氣又急，“有什麽話等你熬過去再說，躺好！”

　語罷，他輕輕用馬蹄推著莫文再度平躺下來，並打算低頭幫他把包扎的布料再緊上一圈。

　誰知，當莫文的正臉再度出現於視野中，才低頭到一半的敖烈卻受驚地猛然後跳一步。

　“！莫文?！”

　他仍然是老樣子的面容，溫和親切，可作為心靈窗口的雙眼，卻再也不是記憶中黝黑明亮的樣子。

　紫羅蘭一半的色澤，帶著暖夜的光輝，溫柔、神秘，仿佛是從異世界誕生的精靈。狹長的梭狀瞳孔，卻一點也不會如猛獸那樣讓人感到凶狠血腥，它完美地融合進周圍的魅紫中，藏在那層層波紋一樣的溫暖裡。

　“莫文……你?”敖烈驚愕地退後兩步，目瞪口呆望著莫文的變化。

　“求你……你看到的事情，不要告訴悟空……不要……告訴師父……”那雙紫羅蘭眼睛溢滿苦苦的哀求，莫文顫巍巍伸出自己的雙手，想要觸碰敖烈的前蹄。

　他的身體也開始起了變化，烏黑的碎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變長，從髮根那裡，潔白像是水流，沿著一根根頭髮構成的水道染遍三千青絲。莫文的耳朵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頭頂生長出的那雙狹長尖細的東西。身後，一條同樣潔白如雪的尾巴無力的搭在地上，被鮮學沾染成嫣紅。

　莫文的白發也同樣慢慢出現了紅色的滲透。可他全然不顧身上的汙濁，他乞求著，仿佛是在消耗所剩不多的那一點生命力，拉住敖烈的前蹄低吟:“我求你……千萬……千萬不要……告訴他們……唔……”

　生命的血液仿佛時間不知停止，莫文慘白的臉頰漸漸可以比擬身後如雪的白發。敖烈低頭望著他，與他絕望中熱切的期盼目光相對，心底那微弱的拒絕與排斥，終於還是消失殆盡。

　“好，我不說。可你……”

　得到敖烈的同意，莫文緊張地神情終於得以緩和，他釋然的長歎一聲，卻並未回應敖烈的疑惑，而是將手慢慢移向自己的傷口。

　接下來的一幕讓敖烈再度陷入了震驚之中，從莫文的指尖緩緩閃爍起晶藍色的光芒，緊接著，他胸口猙獰的傷口上逐漸泛起一片白色，細小密集的紋路，在逐漸爬滿那可怕的創傷。

　耳畔傳來清脆的哢哢聲， 若是再不明白那是什麽，只怕就是傻子了。

　“冰……”敖烈不可思議地看著莫文的傷口逐漸被一層薄冰覆蓋，肆虐的鮮血被冰凍在了身體裡，滔滔不絕之勢，終於得以停止下來。

　“你這是……你這是為了保存下自己的生命嗎?”敖烈逐漸明白過來。用寒冰減緩血流的速度，延長自己所能支撐的時間，以便能夠在悟空歸來前夕，還能吊住最後一口氣。

　這的確是一個很絕妙的辦法，可敖烈的驚訝遠不止於此。看到莫文身體的變化，看到他指間冒出的寒冰，那一瞬間，記憶碎片迅速碰撞為一團，佐以現實的輔料，怦然爆炸成了真相的煙火。

　“所以，當初在黃風嶺，在火雲洞……都是你?”敖烈呆呆地看著躺在地上喘氣的莫文，“那份無塵水根本不是泉水，是你自己變出來的冰;救起火中悟空時，你也曾變成這副模樣，所以才一開始不願意動用我看到的法術。對麽?”

　他一點點向後退步，死死盯著莫文。恍惚間，他本能地發問:“朱莫文……你到底是誰?你不是人類！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