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教之道乃是一道減法。

這一道減法減去的就是自己。

身體是地水火風的四大假合而成的鏡花，意識是十二因緣彼此際會的水月。

一點點減去，最終剩下的便是涅槃，就是寂滅。

這是一個自稱追求無上智慧的教派，他們的無上智慧就是終止

百丈懷海就像是道聖的一個倒影。

道聖本能地去順應天地間一切的變化更易。

懷海則是以一個完全不變的態度審視著這個世間。

所以釋聖輕輕挪移著李旭的右手食指，在這天地間輕輕劃出一道痕跡。

一指，斷滅。

釋聖從道聖渲染的這一方天地中解脫了出來。

道聖知道，他是無法引出這樣一指的。

要用出這樣的經義，第一條便是要滅掉自己。

也就是所謂“無我相”。

也正是這樣的一指，讓道聖知道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正應當是釋聖百丈懷海。

許多年前，道聖也看見過這樣一個年輕的和尚。

然後那個和尚就被道聖打死了。

道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即便是道聖，有些事情也是他無法了解的。

無銘不能理解現在的百丈懷海到底是個什麽狀態。

道聖有很多猜測，懷海是死了?還是沒死?到底是孤魂遊鬼還是轉世投胎。

無銘決定看一看，看一看那儺面下的青衣人是什麽來路，看一看釋聖百丈懷海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於是無銘再動。

這一次道聖用了最簡單粗暴的手段。

原本被無銘以真元染著的空間之內，多了一絲絲不和諧的氣機。

道聖依舊雙目緊閉，他雙手十指之間似乎有紫雷躍動。

無銘的真元其本身的性質，絕不同於天底下任何一個人。

因為他的真元本身就是在不斷地變化，也正是這種變化，所以無銘的真元可以轉化為任何一種性質的真氣。

之前無銘以真氣化為傀儡絲線操控司空弄月、李拐子、賀拔崧三人，就是以自身之力分化出三種截然不同的真氣和李旭相搏鬥。

現在無銘靜悄悄的將真元轉化。

《陰符》有雲:天有五賊，見之者昌。

五賊者，命、物、時、功、神。

道聖將自身真元緩緩衍化，陰陽相合漸漸轉化為陰陽相搏，一道道紫色雷電在道聖手中揚起。

如此功力，稱之為神最是恰當不過。

李旭的眼中多了一絲變化，通過和釋聖之間的奇妙感應，皇帝知道百多年親，道聖正是以雷霆之威擊碎了百丈懷海的肉身。

天地之間，陰陽之上，威力最大者莫過於列缺霹靂。

道聖千年積累的雄渾真元一點點轉化為紫色的雷霆電勁。

這一種真元的轉化，其實是在真元和意念作用之下衍生出一點點天地間雷霆的神采。

但是只要有這麽一點神采便足以無敵於天下。

道聖的身上閃動著紫色的光耀，閃得人不敢直視，一點點的電勁在道聖身上蓄積，好似是一座正在蓄水的大壩，等到他蓄勢完畢，那便是江河橫流的殘酷景象。

這一刻，李旭隻感覺到一種奇妙的氣息已經侵染到了自己身周。

皇帝知道，雖然道聖尚未真正出招，但他幽晦難明的意念已經將自己牢牢鎖住，這一招著實是避無可避。

釋聖必須有所回應，不然等道聖蓄勢完畢，那他就只有再次飲恨一途。

所以釋聖出手了。

這個天生烏龜一般的灑脫人物終於動了一次手。

李旭右手五指握拳，真元灌注之下，右手宛若玉石，冰冷沉重。

左腿一邁，沉腰立馬，釋聖打出了他的第一拳。

這一拳，沒有天雨沙華，梵音齊鳴的浩蕩景象，卻又得無比乾脆，無比迅捷的一拳。

道聖和李旭之間，本來便有十幾步的距離。

李旭的拳頭，無論如何也無法跨越這空間上的阻隔，真正敲打在道聖身上。

但是釋聖這一拳，卻做到了。

雖然並未真正接近道聖，但是李旭的拳頭卻已經結結實實的印在了道聖的胸口。

道聖的周身有三層護身罡氣。

第一層，是道聖偷師自儒家的浩然氣，至大至剛，堅不可摧。

第二層，是陰陽化生彼此膠著的混洞氣，有如磨盤，化盡萬物。

之前嶽顧寒刺出的第一劍，便是被道聖依照相似的法理化去。

最後一層是一股綿綿若存的柔勁，所謂上善若水，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釋聖之拳跨越空間，一拳之下，道聖三層罡氣接告敗退。

“俺·上天下地·唯我獨尊。”

人說瞿曇自母肋而生，下生之後便挪移七步，說上天下地，為我獨尊。

何人能夠獨尊於天地?唯覺者使然。

釋聖這一拳，便是覺者之拳，是世尊之拳，是天人師、調禦丈夫、善逝、如來、應供、世間解、無上士。

這一拳須彌震動，業海翻波。

純粹的力量配合上純粹的速度，釋聖的拳意灌透虛空，直接印在道聖胸口，以蠻力破去了道聖的護身氣罡，在道聖的胸口生生轟出一個凹下去的破洞。

按照常理，這一拳之下，道聖理應便死了。

胸腔的碎骨狠狠地插進肺裡，心臟被拳力打得破碎，五髒六腑化作一攤肉粥。

便是扁鵲再世，華佗重生，孫思邈臨凡，張仲景下海，看到這樣的傷情都要說一句治不了。

道聖卻依舊高舉著雙手，將雷霆之力一點點衍化出來。

肉身對於道聖來說不過是隔個十幾年二十年就換一件的衣服。

跟何況現在這具身體之中，也沒有什麽心肝髒腑可以供釋聖的拳頭去破壞。

道聖的氣勢節節拔高之際，釋聖拳意將盡之際，有一個人動了。

嶽顧寒。

托了剛才釋聖打岔的那片刻功夫，承天劍宗也恢復了個七七八八。

雖然有十幾處要穴被破，受了不大不小的傷。

但是承天劍宗依舊是承天劍宗，仍然留有一絲余力。

飲冰劍已經碎裂，嶽顧寒將兩塊殘片握在手中，左右兩手聚攏成拳，一前一後並在一起，似乎正捏著一柄神鋒。

嶽顧寒還有最後一劍。

藏鋒。

承天劍宗還有藏納積蓄了數十年的精純劍意。

幸好，這一劍，來得並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