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這次要看英子的命，硬她就能母子均安，不硬那也都是命。”王婆拍了拍靜心的手說。

　這次，她也不確定英子能不能好，按以往經驗英子這種是撐不到醫院來的，不過這回他們運氣好，有個小范大夫幫忙，人家又給扎針又給吃藥的，剛進縣城還給把了脈，說肚子裡的孩子還活著。

　通過這也說明英子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命夠硬，再撐一撐熬過開刀那一關，該是能好。

　等待手術期間，沒人說回去的事，都站在手術室門口盯著那扇有些陳舊的門看。

　不一會兒，狗子和范竹靈簽完名回來，前者鼻涕眼淚一大把，看到如長輩的王婆在這，咧嘴想笑。

　最後，卻嗚咽出了聲:“伯娘，他們說英子肚子裡的孩子有可能保不住，還說不能確定英子能不能活下來。”

　他這話一出，在場眾人心裡咯噔一聲，接著都紛紛撇開眼，不忍心再看哭的不能自己的狗子。

　狗子話有些含糊不清，見識多閱歷廣的王婆沒偏聽偏信，把眼睛轉向了跟他一起走過來的范竹靈身上:“小范大夫，醫生怎麽說的?”

　語氣帶著些不自覺的期盼。

　都是村裡的晚輩，她當然盼著孩子們好，狗子這孩子還是她當年親手給接生的。

　“手術簽字書上都寫著開刀存在一定風險，您也知道生孩子有可能伴隨很多並發症，這個在醫生沒出來前誰也不知道怎樣，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那嫂子進手術室前肚子裡的孩子活著。”怕他們聽不懂，范竹靈還特意解釋了句:“並發症就是大出血或羊水栓塞。”

　王婆並不懂什麽叫羊水栓塞，但她知道大出血，在場也都明白大出血的厲害。

　“開刀還會大出血嗎?不是自己生才會嗎?”王婆抿了抿有些乾燥的嘴唇，繼續說:“大出血很少見，我接生這麽多年，只見過幾個。”

　後面那句話說出來更像是安狗子的心。

　話音剛落，不等范竹靈繼續說，手術室的門突然被打開，從裡面急匆匆走出來一個穿著護士服的年輕女人:“問一下家屬意見，如果有意外你們是選擇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場面一瞬間到了安靜的落根針都能聽到的地步。

　只有狗子時不時抽噎聲響起。

　靜了一分鍾大家相互對視了眼，接著開始各抒己見:“大夫能不能看出男孩女孩?男孩的話先保孩子，女孩的話先保大人。”

　“當然是保孩子，大人肯定會沒事。”

　“保大人，孩子還能再生。”

　“他們這孩子可是五年才懷上，下一個指不定在哪呢。”

　亂泱泱的場面讓年輕護士不自覺皺起了眉:“禁止喧嘩，你們誰是裡面孕婦的家屬，她男人來了嗎?。”

　被厲眼掃過的眾人，都停止了踴躍發言，順帶還縮了縮脖子，像犯了錯的孩子，手腳都有些不知往哪放。

　狗子趕緊抹了抹眼淚，走到那名護士跟前:“我是，醫生，我保大人，我媳婦啥時候能出來。”

　身後有人在揪他衣服，示意讓他改口，不過他決心已下，不再動搖。

　他這回答讓年輕護士有些意外，沒忍住多看了他幾眼———身上衣服補丁摞著補丁，鞋子上滿是泥土，手指甲蓋黑黝黝的顯得很髒，只是個普通農家漢子，不過他今天的行為卻值得讓年輕護士高看了一眼。

　多少鄉下村裡來的孕婦剖腹產到了“如果發生意外”問話環節，大多都是一口回答保孩子，能說先保大人的少之又少。

　“行，你過來簽個字。”年輕護士招手，等狗子簽字期間她安慰了幾句:“上述這種幾率不是很大，我們醫生會盡力讓他們母子均安，只是一個預防。”

　抖著手把字簽完，狗子朝年輕護士深鞠一躬:“麻煩您了，醫生。”

　“我不是醫生。”年輕護士拿著被簽過字的文件看了看，道:“那你們在這等會兒吧。”

　自從年輕護士走回手術室，外面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尷尬，剛剛大家的勸說在狗子下定決心以後顯得有些自作多情。

　“各位再等等吧，大晚上的辛苦你們了。”

　靜心站出來安撫眾位跟著來幫忙的老少爺們，順帶還不忘瞪了她家剛剛添亂的爺們一眼。

　又過了兩個多小時，此時時間已經到了十點。

　手術室外面寂靜的走廊中只有踱步聲，范竹靈皺眉盯著手術室的門，暗自沉思還要多久，不出意外的話按說三個小時差不多。

　可，偏偏總是會有些意外，意外降臨。

　手術室的門再次被從裡面推開，剛剛那個年輕護士從裡面匆匆走出來，對著狗子張口就道:“生了個男孩，不過孕婦不宮縮，初步斷定可能會有大出血現象，通知你們一聲，一會要真發生需要摘除子宮確保生命安全。”

　“摘啥?”狗子有些懵，還沒從有了兒子的喜悅中回復，就聽到這個新詞，明顯聽著不是啥好事。

　“子宮，放孩子的地方。”

　“保命要緊，能把我媳婦命保住幹啥都行。”

　“簽個字。”年輕護士道:“你們帶包孩子的被子來了嗎?”

　“帶了，我們有。”靜安從她提著的包裡掏出一塊洗的灰白的薄被遞給年輕護士。

　————

　年輕護士帶著薄被和被簽過字的同意摘除子宮書進入手術室以後，狗子對子宮還有懵。

　“小范大夫，這子宮是啥?摘了以後人會怎樣?”狗子轉頭問。

　“孕育孩子的器官。”范竹靈解釋道:“單純摘除子宮對身體沒什麽影響，只是以後不能再生孩子了。”

　吃了止血藥按該說不會發生大出血情況，但不宮縮卻在她意料之外。

　生完孩子不宮縮是所有孕婦的噩夢，會導致大出血，輕則摘除子宮，重則送命。

　過了十幾分鍾， 孩子被護士用薄被包好抱了出來，遞給狗子他沒敢接，最後轉到了王婆手上。

　范竹靈伸頭看了看，孩子身上帶了些青紫，皺皺巴巴，小小的一隻，跟個剛出生的猴子一樣，還帶著些羊水的腥味，顯然現在醫院條件不好，沒洗過澡。

　孩子雖然出來了，大人卻還在裡面，剛剛護士那句可能大出血讓狗子的心七上八下的，古往今來大出血能活的女人一個巴掌都能數過來，再一個是活下來的活的時間也不長。

　又過了倆小時，手術室的大門被徹底打開，剛做完手術的英子被從裡面用床推了出來。

　狗子一個健步上去，走到床前，顫抖著伸出手探了探躺在床上他媳婦鼻子底下，然後，徹底松了口氣。

　有呼吸，還活著。

　“孕婦前期沒宮縮不過夠幸運沒大出血，當然跟你們夠及時還有扎在她身上的銀針也有關系。”中年醫生站在走廊朝眾人解釋這次手術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