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興帝許諾要賜給孟聚一座侯爵府邸,但這府邸畢竟還沒賜下呢。蘇墨虞本來還想請示仁興帝,該把孟聚這位貴賓安排在哪裡,沒想到皇帝高興了就一頭喝倒了,丟下兩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兩人互相攙扶著一路下山,但還沒到山腳下呢,身後傳來了叫喚聲:“孟將軍,蘇學士,請留步片刻。”
倆人回身望去,暮色中,一個長身玉立的青年正從山路上向他們快步走近來,那青年卻是見過的,正是今日與孟聚一同用禦宴、伴隨在仁興帝身邊那位“老五”,後來仁興帝稱他為博陽侯世子的人物。
雖然喝了酒,蘇墨虞還是保持著清醒,他晃著身子行禮道:“徐公子,呃,好久不見了。今天在禦前,不便見禮,學生多有失禮了。”
徐世子昂頭哈哈一笑,他走過來,拍著蘇墨虞的肩頭:“蘇學士恁客氣了,你去北國半年,我還想著,那邊的風沙能磨掉你一點酸氣,沒想到回來一看,呵,蘇學士你又白又胖,愣是比出發前的氣色還好,說來還是要感謝孟將軍把你招待得好啊!”
沒等蘇墨虞答話,博陽侯世子已對孟聚說話:“孟將軍,久仰大名了。說來不怕您笑話,我自小喜歡操刀舞戈,喜歡行伍兵事,可惜卻沒有投軍的機會。咱最佩服的就是象孟將軍您這樣馳騁沙場的名將了,聽了將軍打金城的戰績,我就一直在琢磨著啊,這位能以一當千的猛人呐,那該是怎樣的好漢?沒想到今日見了真人,卻真把我驚呆了,孟將軍,你比咱翰林院的書生還清秀啊!
孟將軍,我仰慕閣下已久,今兒終於得見真人了,啥也別說了。二位哪都別去了,倘不嫌棄,就到寒舍喝上兩杯吧。”
碰上這麽一位自來熟,孟聚微微驚訝。蘇墨虞客氣地說:“徐公子盛情好意,孟將軍和學生都甚是感激。只是孟將軍剛到江都。連落腳地都沒著落呢。實在不得空閑。來日方長,不急一時,我們改日再到府上拜訪。。。”
沒等蘇墨虞把推辭的話說完,博陽侯世子已經笑道:“蘇學士還是忒把細了。莫擔心。孟將軍暫居寒舍,這也是陛下的意思——今天宴後,陛下已經跟我吩咐了這事,說孟將軍初到江都,賜府一時沒下來。可以暫居寒舍一些時日,也好避開那些俗人的叨擾。”
孟聚和蘇墨虞都恍然——今天宴後,仁興帝召這位博陽侯世子近前嘀嘀咕咕說了幾句,沒想到是這件事。既然是仁興帝的安排,那就不便推辭了,孟聚拱手行禮道:“如此,孟某就要多多叨擾世子了。”
“哎,孟將軍不必客氣。
你能來,那是我的榮幸才是!寒舍能得將軍名將入住——蘇學士。那句話該是怎麽說的——哦,蓬蓽生輝!”
既然仁興帝已安排了新的接待人,蘇墨虞終於得以從這個任務裡得到解脫。離家半年,他亦是歸心似箭,和孟聚道別之後。他就興衝衝地上了自家的馬車回城了。而孟聚則上了那位博陽侯世子的馬車,由他陪著一同回府。
博陽侯世子是個很健談的人,上了馬車,他就自己打開了話匣子。自我介紹說姓徐,叫徐彥。在族中排行老五,平時喜歡的就是舞刀動槍的,最愛的是運籌帷幄的兵事,最佩服的是那些威風凜凜、馳騁沙場的武將,唯一可惜的是家中老爺子不同意,不然他早就投軍了。
這位博陽侯世子對孟聚的沙場經歷感興趣,問了孟聚很多很多軍事問題,譬如步軍兵馬一天能走多少裡地、安營歇寨的注意事項、鬥鎧與步兵的搭配組合戰術等問題。
博陽侯世子尤其對孟聚經歷那場金城戰役感興趣,還從馬車裡的櫃子裡找出了一份白紙,請求孟聚給他畫出金城戰役中雙方兵馬的運動示意圖。他很崇敬地請問孟聚,這一仗,戰前孟聚是如何籌劃準備的?
結果弄得孟聚奇窘無比——那一夜,先是金吾衛被偷襲,接著是自家的兵馬又偷襲了邊軍的伏兵,接著就是雙方亂戰一場,打得昏天地暗,最後自己的兵馬追擊邊軍殘部糊裡糊塗地追到了金城邊上,最後偷城得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這只能說孟聚的運氣好到爆棚,跟運籌帷幄半點關系沒有。
好在眼前這位半調子軍迷明顯不是行家,所以孟聚倒也不怕露餡,他鼓起腮幫子狂吹一通,說自己是如何料敵機先,與統軍將領軒文科、監軍內侍馬貴等一眾愚蠢的同僚鬥爭,力排眾議定下了全盤的周密戰略,為最終的大勝奠定了基礎。當然,不相信自己英明決策的軒文科等愚蠢同僚們,最終只能落得個損兵折將的慘敗下場——這番說法破綻百出,但拿來糊弄少經軍旅的毛頭小子卻已是足夠了,只見徐彥聽得如癡如醉,望孟聚的眼神那簡直是五體投地。
隨著孟聚一路胡吹,車聲轆轆,馬車已進了江都城門。從窗戶裡望出去,暮色深沉,城市和建築都陷入了深沉的夜色中,遠處高樓鏨簷的宮闕輪廓在深紅色的霞光中隱現。孟聚注意到,江都的佛廟很多,遠遠近近,到處都可見佛寺的飛簷和鍾樓。
天色入黑,但街道並不漆黑,街道兩邊的店鋪、酒樓紛紛掛出了燈籠和彩燈招牌,那五花八門的彩燈一盞接著一盞,一直延伸到長街的盡頭。長街上人流稠密,人聲喧囂,馬車不時被行人和貨郎阻礙,不得不緩緩前進。
看著孟聚留意窗外的街景,博陽侯世子徐彥笑說:“孟將軍初至江都,道上風塵仆仆,今晚我們暫就不安排宴席。待將軍安頓下來了,在下倒願做個向導,帶將軍見識一番——咳咳,江都的風土人情才好!”
說到“風土人情”幾個字時候,博陽侯世子加重了讀音,臉上帶著曖昧的笑意,那表情,分明在說“你懂的”——果然不管古今中外,男人之間說起風月韻事,那是拉近彼此關系的不二竅門了。
孟聚仰頭一笑:“久聞江南秦淮風月久矣,吾心亦是久仰。只是初至江南,不得門檻而入。若能得世子引路,固所願也,不敢請矣。”——對於青樓風月之類,孟聚在北國也見識過一些,他對此並不抗拒,但也不沉迷。但到了江南,孟聚明白,自己必須要沉迷了——自己不是讀書人士大夫出身,不用講究清規戒律和名聲。如果一個軍漢出身的武將嚴謹自律,對酒色錢財一絲不沾的話,這只會讓南朝君臣把自己當成異類,甚至還會覺得自己“心懷異志,所圖甚大”,那時自己就會很不妙了。
見孟聚並不假道學,直截就點明“風月”,博陽侯世子十分高興,他興致勃勃地向孟聚介紹起江都各家酒樓妓院,各家當紅的藝妓和紅牌。他拍著胸膛向孟聚保證,江都的各家青樓和酒台,沒有哪家是他不熟悉。無論孟聚要點哪位當紅的藝妓,自己都能幫他遂了心願。
孟聚笑著道謝,心中卻是生出了寂寥:難道,自己的後半生就要在這樣的風花酒月中度過了嗎?
馬車在江都城裡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轉過了四五條街道,終於在一條深深的巷子裡停下來。當馬車停下時,一群傭仆已湧了上來,迎接歸來的車子。
孟聚下了車,四處打量,博陽侯府的建築頗見氣派,整條巷子裡只有他家一個門口,高聳的簷壁,朱紅色的大門,四盞高高懸掛的大紅燈籠,門口壁立著兩排迎接的家丁和護院,家丁們一個個隊列整齊,站得筆直,器宇軒昂。
看到他的目光,徐彥得意地說:“孟將軍,我以軍法治家,平時都是以軍中紀律來操練家中傭仆的。將軍看著,這規矩可還過得去吧?”
碰上這個中二期的青年,孟聚真是沒力氣說話了——弄幾個健壯家丁在門口站崗就敢說自己是以軍法治家了?你不妨先看過葉家再說吧。
孟聚笑著點頭:“很好,府上諸位都很精神,看這精神和氣勢,比我東平軍中的精銳鎧鬥士還強上兩分——對了,不知令尊博陽侯和令堂可在府中?初次登門,我該拜訪老人家的。”
“呵呵,我父出征淮北,現在不在家中。我母亦是回了外家省親,現在,家中就是由我自個做主了,所以將軍在家中盡可自便的。”
“啊,侯爺出征在外了?敢問侯爺在軍中擔任何職?”
“勞動將軍垂詢,家父徐諱本昌在江都禁軍任職,任統軍左都督。此番出征淮北,家父擔任北伐淮北行營殿軍檢校兼徐淮路統軍都督,專司徐、淮路經略。”
“原來是將門虎子,難怪世子氣勢如此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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