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聚也在淡淡地笑著,他望著眾位旅帥:“諸位,方才不是說得很熱鬧嗎?你們不是要跟李司馬算一筆舊帳?這事,本座也很感興趣啊,諸位不妨繼續說下去啊?”
旅帥們面面相覷,苦笑不迭:他們敢對奔狼旅耍橫,對那李司馬又是威迫又是恫嚇的,那是因為李司馬怎麽說也是邊軍的軍官,不敢對他們下毒手。
但既然面對的是孟聚,他們就像碰到貓的老鼠一般,頓時蔫了下來——這家夥可是個殺星來著,從長孫壽開始,死在他手上的邊軍將帥怕不有兩位數了,就算再填多三條命也算不得什麽。
看著孟聚沉吟不語,旅帥們都是心下惴惴。關山河滿臉堆笑:“孟鎮督,今天我們幾個有眼不識泰山,瞎狗眼冒犯了尊駕兵馬——”
他狠狠抽了自己幾個嘴巴,腆著臉說:“鎮督,求您了,看在往日交情份上,求您老人家大人不計小人過,莫要跟我們幾個蠢貨一般見識吧?您高抬貴手,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孟聚沉吟著,久久沒有說話。剛才旅帥們和李若愚對話的時候,他就一直在外面聽著了。他歸程心急,也不想在途中多生枝節,無奈這幾個家夥實在太過貪婪,開口就要三四十萬銀兩,擺明是要把自己當肥羊來宰了,自己想不現身都不行了。
從感情上來說,孟聚對關山河等人並無惡感,當年在東平時,他們其實還是給自己幫過忙的。但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自己身處邊軍的縱深之地,倘若自己孤軍深入的事情泄lù出去,被數十倍的邊軍兵馬圍攻之下,即使自己再能打,這旅孤軍也絕無幸存之理。
他望了關山河一眼,心中卻是已下了決心——不論是死是活,今天這幾個人,自己一個都不放走。
“關帥,我無意與諸位為難,但諸位也知道,我與貴上拓跋元帥的關系不是很好,倘若放了你們出去,我在這裡的風聲若是泄lù了出去,我就有很大的危險。”
旅帥們連忙賭咒發誓,保證絕不把今天見到孟聚的事情泄lù出去,否則天誅地滅子子孫孫十世為盜九世為娼什麽的——
孟聚聽得心煩,擺擺手:“諸位,咱們都是刀頭上ǎn血的人,這些賭咒發誓的話,說說也就是了。要孟某真的把自己的xìng命,還有全軍幾千弟兄的xìng命都交托在你們幾句話上?這未免也太托大了。”
旅帥們訕訕地住了口,心裡卻知是自己的信用度太差,對方信不過。易小刀問:“那,孟鎮督有何打算呢?”
“孟某想來想去,還是安全第一吧,要想孟某行蹤不泄lù出去,剩下的只有一條出路了——”說到這裡,孟聚故意頓住了話頭,沉著臉看眾人。
三名旅帥的臉都是刷地白了,tuǐ腳發軟。他們都是心思機敏之輩,當然想得出,孟聚兵馬假冒奔狼旅偷潛邊軍陣地,這是何等的機密大事。既然自己撞破了此事,今天要想活著出去,怕是很難了。
眾人心中驚懼,即使連易小刀都不例外——雖然他與孟聚同為北府的鷹侯,但易小刀可沒感覺自己有多少安全感。對敵人,孟鎮督的手段之狠是出了名的,當年那個韓啟峰不也是北府的鷹侯?就因為他有可能泄lù出孟聚的消息,孟聚還不是照樣想把他滅口?現在,為了保證自己的絕對安全,他把自己幾個殺了隨便挖坑一埋,這是多簡單的事?自己天不知地不覺地死在這裡,北府也好,拓跋雄也好,誰會知道?
白禦邊吞咽了口口水,他顫聲說:知是何出路?還請鎮督示下。。。莫非,是要。。到這裡,他喉嚨發乾,舌頭打顫,平素能言善辯的嘴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孟聚意味深長地望著他:“白旅帥所料不差,本座正是這麽打算的——不好意思了,諸位,隻怪你們運氣不好,又太貪心了吧。”
一瞬間,白禦邊的tuǐ陡然軟掉了,他再也支撐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臉如死灰,張著嘴,像是要哭出聲來了;關山河則仿佛連站都站不穩了,他倒退幾步,將身子靠在牆上,絕望地張望著左右,像是落水的人在尋找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眼神毫無焦點。
易小刀站前一步,低聲問:“孟鎮督,你要殺我們的話,能否容我們留下遺言轉交家人?”
千古艱難唯一死,這時候還能表現鎮定,孟聚倒也佩服易小刀的膽氣。他詫異地說:“易帥何出此言?大家都是好朋友來著,孟某怎會對你們下此毒手呢?孟某的意思是,想請諸位將軍隨我一道前行,待到了安全的地方,孟某自然把諸位放回。”
“原來自己還能繼續活命!”
聽了這話,自覺必死的旅帥們都是心中狂喜,臉上重又煥發了光彩。他們還沒來得及道謝,卻聽易小刀又問:“末將敢問鎮督,您所謂安全的地方,那是指。。。”
“那自然是東平了。只要我部兵馬安全回到北疆,我自然會將諸位放回。”
孟聚環視眾人,目光意味深長:“只要諸位好好配合,莫要跟我搗亂,生命安全決計是無憂的,大家也不用擔心。”
要回到東平才能放人嗎?
易小刀神sè凝重,還沒等關山河和白禦邊反應過來,他已是下定了決心,趨前一步跪下:“鎮督大人在上,末將願率所部兵馬投效大人,懇求大人接納!”
易小刀這一跪,當真大出孟聚意料。他站起身想扶起易小刀:“易帥,何至於此?不過是陪我走一趟北疆而已,用得著這樣嗎?”
易小刀苦笑著,他說:“鎮督,末將投效的心意確實是真真實實,並無半分虛假。末將願率本部兵馬隨同鎮督您一同返回北疆,今後唯您馬首是瞻,懇求您千萬接納——您若不答應,末將就跪著不肯起來了!”
這時,關山河和白禦邊也反應過來了:從中原回到北疆,怎麽說也要一兩個月,再從北疆回中原,怕不要三四個月?大戰當前,自己作為旅帥突然不打招呼地沒了蹤影,失蹤了三四個月——拓跋雄元帥一直瞅自個不順眼的,抓住這個機會和借口,他不趁機奪了自己的兵權才怪。
等自己從北疆回來,旅帥的位置上早有人了。自己運氣好,說不定還能在大都督府當個閑散雜官渡過余生,運氣不好的話——咳咳,臨戰潛逃,畏敵不前,溝通敵寇,元帥瞅自個不順眼,這罪名殺頭都沒處喊冤去。
現在,孟聚秘密北歸,為防消息走漏,他肯定是不會放自己走的。想來想去,要想保住手頭的一旅兵權,除了投效孟聚之外,自己竟是別無他路了——反正拓跋元帥也是一直瞅自個不順眼,經常克扣自己糧餉不說,還一心一意要把自己的兵馬當炮灰打頭陣。禽擇良木而棲之,與其在拓跋雄手下繼續憋氣受苦,還真不如換個主公了。
這麽一想,兩位旅帥都是忽然覺得,其實投靠孟聚這邊,倒也不是一樁壞事。孟聚對敵人雖然心狠手辣,但對自己人,這位孟鎮督還是很照顧的。當年的東平老將肖恆,自打投了孟聚,那日子過得當真是滋潤無比。他被長孫壽找麻煩時,孟聚立即就替他出頭,最後竟是堂堂一鎮都督被弄得灰頭灰腦。
而且,自從金城大戰之後,現在邊軍的勢頭,瞅著是越來越不對了。邊軍利在速勝,但現在戰事卻是打成了僵持。將領們都是心中有數:本來觸手可及的勝利,現在已經變得越來越遙遠了,能夠跟隨孟聚躲回北疆,避開這場前途渺茫的廝殺,這未免不是一件好事來著。
“易小刀這小賊,當真是好機敏的心思,好快的當機立斷啊!這次投靠,又給他搶先了!”
兩名旅帥也跟著易小刀跪倒,嚷道:“鎮督,末將一直仰慕您老人家的威德,早想投您麾下效勞了,只是一直苦無機會,日夜翹首。今日恰逢良機,末將能與鎮督您在此相遇,此乃天意安排,懇求鎮督千萬收留!
鎮督北歸道上,一路都是邊軍地盤,想來定有不少阻礙。末將不才,願率麾下兩千五百戰兵為大軍先鋒,逢山開路,逢水搭橋,全軍將士皆願為主公效死!”
“孟鎮督,咱老關跟他們兩個不同,咱是真真切切地仰慕鎮督您的啊,當年咱早就想投奔您的,還托肖老哥引薦過的——您不記得了?那次我們還一起喝茶呢!咱才是第一個要投奔您的啊, 比他們兩個更早啊!鎮督,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旅帥們哀求聲聲,爭先恐後說要投靠,一副孟聚不肯收留就活不下去的樣子,孟聚聽得一頭霧水:怎麽回事?莫非自己的魅力真的這麽大,王霸光環所照之處,猛將智將儒將紛紛納頭叩拜嗎?
他望向周圍眾將,齊鵬、徐浩傑等人都是苦笑著搖頭,示意自己實在看不懂、也搞不清楚這幫邊軍旅帥到底在鬧什麽,倒是李赤眉同樣是邊軍旅帥出身,當年也是受拓跋雄猜忌的,微微沉吟,已是猜出七八分事情緣由了。但大家同為邊軍降將,彼此難兄難弟,這種事揭破了也不好聽,他也只能以一個苦笑回應孟聚了。
孟聚蹙眉沉思,沉吟片刻,他忽然想到了原因:“定然是葉家參戰的消息已經傳開了,邊軍將領自感勝利無望,開始分崩離析,各自逃散了——沒想到邊軍軍心渙散,竟至於此了。哎呀,葉劍心那神棍,他說邊軍今年之內就會徹底失敗,搞不好又給他說對一次了!”
只是,要不要接納易小刀這三旅兵馬呢?
孟聚沉吟思索著,卻是一時不能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