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李司馬整個人跳了起來,他顫著聲問:“四十五萬兩銀子?”
“準確來說,是四十五萬六千三百三十五兩銀子。”
像是看不到李司馬震驚的表情,易小刀若無其事地說:“那時,我們念及了跟黃帥的交情,還是咬緊牙關,從軍餉裡拿錢出來支持了黃帥。
李賢弟,你也知道的,我們東平兵馬手頭也不寬裕。本來,黃帥已經跟我們約好的,說等奔狼旅立戰功後拿了犒賞就會還錢我們,還要加上一半的利息,但現在。。。黃帥身死人亡,他是一了百了了,我們卻有大麻煩了,因為拖欠了餉銀,軍中人心不穩,士卒sāo動不安,吾等為此日夜憂心啊!
李賢弟你通情達理,又是黃帥的後繼者,想來定然不會讓我們為難的吧?”
驟然聽聞這等大事,李司馬張大了嘴,目光呆滯,過了一陣,他才回過神來,高聲:“易帥,你說黃帥生前找你。。。不,找你們借過錢,可這事我卻是一點不知情啊!”
易小刀和顏悅sè:“黃帥生前行事高深莫測,賢弟不知也不奇怪。”
“但李帥,你這麽說,可有什麽憑據?黃帥借錢的借條可有嗎?”
聽李司馬這麽說,易小刀的臉刷的冷下來了,他冷冷瞅著對方:“李司馬這麽說,是把易某還有這兩位旅帥都看做來訛錢的無賴了?易某不才,手下也有幾千兒郎,經手過上百萬的軍需,倒不是沒見過銀子的人——我們堂堂旅帥,還會騙你不成?”
“不不不,末將絕無此意。。。只是這麽大的事,幾十萬兩銀子,沒個憑據。。。”
“砰”的一聲巨響,關山河猛拍桌子,這魁梧的壯漢霍然站起,橫眉立目,怒發衝冠。聲如洪鍾,氣勢驚人:“大丈夫一言千金,有了黃帥的千金一諾,我們兄弟難道還信不過他嗎?還要寫什麽借據——李司馬,你難道說,黃帥的話不值得信?”
白禦邊冷冷地說:“李司馬不是信不過已故的黃帥,他是信不過咱們幾個啊!黃帥生前豪邁慷慨,可惜他的後繼人的度量卻是如此。。。這樣的人物執掌奔狼旅,真是墮了黃帥的聲威啊!”
被這三人聯手夾攻,初出茅廬的李司馬亂了陣腳。他低聲解釋道:“諸位大人,並非李某有意冒犯,只是李某初掌奔狼旅,很多事務還沒理會清楚,這筆帳委實不敢認下。。。”
“李司馬,人死,債可不能消啊。這四十多萬兩銀子,是我們三旅兄弟的血汗錢,可不是你說一聲不敢認就能了事的——就算我們答應,橫刀、關山和禦邊三旅上萬弟兄也不會答應!”
“姓李的,咱老關就第一個不答應!欠債還錢,天經地道!這事不說個清楚,咱老關手下的三千兒郎、二百名鎧鬥士決計不肯答應!你要真想賴帳,兒郎們沒了活命錢,沒別的出路了,大家就拚個你死我活吧!”關山河吼得大聲,那飛濺的口沫都噴到了李司馬臉上。
白禦邊慢條斯理地說:“李司馬,這事,你可得慎重斟酌了。因為被你們奔狼旅拖欠軍餉,我們各旅兵馬的軍心已經很不穩了,倘若你真敢賴債的話,這消息傳出去,我們也很難彈壓的。
李司馬也是行伍帶兵的,該知道那些丘八們的脾xìng都不算很好,他們可不像我們幾個這麽好說話。沒了餉銀,弟兄們會做出什麽,那真是誰都說不好了。萬一,弟兄們聽到消息出於義憤來找你討個公道。。。
到時若出了什麽亂子,我們固然是要挨元帥責罰,只怕李司馬你也落不得什麽好啊。我看李司馬的輜重帶得很多,可不要為了區區幾十萬兩銀子因小失大啊。其中的厲害關系,賢弟還得自己想清楚了。”
幾個人一唱一和,又是威迫又是恫嚇,李司馬顯然已是方寸大亂,他眼中很明顯地流lù出懼意。他想開口反駁,又怕jī怒了這幾位旅帥,囁嚅著說話。
看著已經把對方逼得差不多了,易小刀換了張笑臉:“當然,李賢弟剛剛上任,你有些為難,我們也是知道的,我們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不看僧面還看佛面呢,已故黃帥的面子,我們還是要給的。
這樣吧,咱老易就寧願吃點虧吧,賢弟拿個三十萬兩出來,這筆債就算一筆勾銷了。
賢弟啊,兄弟我可是給你最大誠意了!咱們都是當兵的,做事講究個痛快乾脆,不興磨這些老娘們嘴皮,成不成,賢弟給我們一個準話吧?你說個“不”字,我們立即掉頭就走,今後也絕不會來打擾老弟你了。
天長地久,大家今後打交道的機會還長著呢!我也不怕跟賢弟明說了,上黨郡這邊,駐扎的都是我們東平的兵馬。賢弟的隊伍還要從我們地盤經過的,你帶著那麽多的輜重,總不能飛到天上去吧?”
易小刀說得好聽,口口聲聲說不成就走,其實那威脅之意已經溢於言表了。關山河和白禦邊二人也不出聲,只是yīn測測地盯著李司馬,一副不懷好意的模樣。三名旅帥都不做聲,這種沉默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壓力,在三名軍官充滿殺氣和惡意的注視下,李若愚坐立不安。
“幾位大人都是德高望重的邊軍前輩,既然這麽肯定,說黃帥生前與諸位有債務糾葛,末將也不敢不信。只是三十萬兩銀子不是個小事,要一下子拿出來歸還諸位前輩,末將也做不了這個主啊,有人不答應啊!”
關山河瞪著眼睛:“誰敢不服的?你讓他站出來,看老子不捏扁了他去!”
一個悠悠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我不服。”
關山河聞聲大怒,霍然站起:“誰在外頭唧唧歪歪的?有種的進來說話!”他橫眉立目,殺氣騰騰,那副樣子像是要活活撕裂了來人。
營帳的門簾被掀開了,一群邊軍武官魚貫走入。領頭的青年武官相貌俊朗,tǐng拔英氣,氣度淵渟嶽峙,不怒而威。
看到這武官,李若愚司馬立即起身避到一邊去,躬身行禮:“鎮督!”
那武官點點頭,旁若無人地在上首的主位上坐下。其余眾位軍官shì立兩邊,一字排開,氣勢森嚴。
那武官目光炯炯地環視眾人,神情似笑非笑:“真是難得,沒想到在這邊也能碰到這麽多的老朋友。聽說,大夥跟奔狼旅有筆帳要算?不妨說說看,讓我也長長見識。”
看到孟聚進來,旅帥們都是目瞪口呆,無法反應:孟聚,他怎麽會在這裡?
三名旅帥之中,以易小刀最為心思機敏。見到孟聚的第一瞬間,他立即意識到,出大問題了,整樁事壓根就不是自己料想的那樣——自己還把奔狼旅當肥羊呢,沒想到在人家眼裡,自己幾個笨蛋才是送上門的肥羊啊!
是怎麽回事?孟鎮督,您怎麽會在這裡?”
“關帥,好久不見。怎麽,我就不能在這裡?見到我,關帥好像有些不高興?”
關山河雖然常扮出一副老粗樣,但畢竟不是真的沒腦子笨蛋。聽孟聚這麽說,他嚇了一跳,把手擺得像是抽瘋,臉上擠出笑容來:“鎮督開玩笑了,見到鎮督,咱老關開心還來不及呢,哪有什麽不高興?絕無此事,絕無此事!”
白禦邊立即接上了關山河的話頭:“老關說得是啊,咱們跟孟鎮督可是同甘苦、共患難交情的老朋友啊!古人怎麽說的?他鄉遇故知,這可是人生四大美事啊!”
易小刀一拍大tuǐ,高聲說:“說得太對了!如此人生美事,豈能無酒慶賀?恰好了,我營中有上等好酒一壇,諸位兄弟稍坐片刻,我去取了美酒便回!”
這小賊當真好機敏的心思,又被他搶先了——關山河和白禦邊心中大罵:易小刀這賊也不講義氣,居然想一個人先開溜!
“既有美酒,豈能無宴?說來巧了,我營中有新到的宴席材料,有上好的鹿胎和熊掌,最是美味不過了!孟鎮督和諸位兄弟稍待,我這就去馬上拿來!”
“既有好宴,豈能無歌舞?鎮督,我營中有上好的歌舞美姬兩人,本來是一直珍藏不lù的,但今日能見鎮督,這是難得的機緣,我這就回營去把她們帶來,給眾家兄弟以舞助興!”
“哈哈, 老白,你這假正經的,你居然在營中偷藏美女啊——快去快去,英雄配美女,鎮督大人風流倜儻,雅量高致,你莫要拿些上不得台面的庸姿俗粉前來搪塞喔!”
“易兄弟放心,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隨便糊弄鎮督啊。我倒是擔心,你的美酒不知能否入得了鎮督大人的品味——咱們快走吧,莫要讓鎮督和諸位兄弟等得急了。。。”
旅帥們你問我答說得正熱鬧,就這樣拉手攀肩地向門口走去,但這時,身後傳來了孟聚的一聲輕輕咳嗽。
“咳。”
那聲輕咳聲音也不是很大,卻有著神秘的魔力,聽到這咳聲,三名旅帥像是觸了電,身形一下僵住了。眼看門口已經近在咫尺了,他們卻沒一個人再敢挪前半步。僵持片刻,他們急忙轉身,又跑回了原來座位上坐好,雙手放在膝蓋上,乖得象書塾裡見到先生的小孩。
看到三名堂堂旅帥如此猥瑣,在場的陵衛軍官爆發出一陣熱烈的哄笑聲。哄笑聲中,易小刀等人並沒有羞愧,反倒是滿面堆笑地東張西望,見到誰都討好地諛笑點頭,也不管對方認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