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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博物館》二百五十九、廠子可以賣
“老頭子,劉班長來了。”

 聽到老伴的叫聲,在樹下發呆的張新華,緩慢的從小凳子上站起來。

 他拍了一下膝上的塵土,渾渾噩噩的朝家走去。

 眼中只有肮髒殘破、只有鏽跡斑斑。

 這讓他的心,萬分悲涼。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

 他自怨自艾著。

 當年,海城機械廠是何等的紅火。

 正式職工突破500,產值超過數億元,還曾經是全國500強之一。

 就在大家卯足了勁,想要衝進前100名時,政策發生了急劇的變化。

 計劃經濟的一套成了昨日黃花,接下來將面臨全國各地的挑戰。

 海城機械廠的上下都不服輸,國有企業都不怕,還怕你們這些個體戶不成?

 誰知道,一個又一個的意外發生了。

 最先出問題的是原材料。

 早先的配給關系完全被打斷,現在的一切都要有市場來決定。

 價格自然是水漲船高,甚至翻了幾個倍。

 雪上加霜的是,農機的批發價格卻在下降,機械廠的利潤空間被極大的壓縮了。

 但這還不算完,各種小廠紛紛湧入以後,農機價格徹底的崩潰掉。

 當時有兩種選擇,第一,降低質量。

 作為一個曾經的軍工,張新華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還堅持使用最好的材料,並延續之前的檢驗體系。

 但這樣一來,成本就居高不下。

 第二,是開發新產品。

 想起這個,張新華更加的自責。

 1986年,他出任機械廠廠長。

 當時,“惠農”牌農機是供不應求。

 甚至要托關系,才能拿到產品。

 正因為錢來得太容易,也就忽視了後續的開發。

 等問題出現,一切都已經晚了。

 不知所措時,有人提到,庫房裡有一台改進過的農機。

 等到把那台鏽跡斑斑的機器拿出來,才發現它在83年就已經問世。

 “都怪我,都是我太魯莽了!”

 後來的事,海城人都知道,他們一口氣生產的10萬台,幾乎全砸在手裡。

 機械廠耗幹了最後一點精血,也就無力回天了。

 “廠長,您可回來了,我聽到一個不好的消息。”

 剛進門,廠裡原鉗工班的班長劉金急吼吼的說道。

 張新華面色一凜。

 但作為新華夏的同齡人,盡力了那麽多的風風雨雨後,他早變得鎮定了。

 “錦霞,給你劉哥倒杯水。”

 “唉!”

 女兒張錦霞應了一聲後,從廚房裡端了兩杯茶水出來。

 放在桌上,就轉身走開。

 劉金小聲說道:

 “錦霞的事情怎麽樣了?”

 張新華的臉色黯淡下去。

 “離了,那個畜生在外頭有女人,還生了個孩子。”

 劉金歎了口氣說道:

 “多好的姑娘,可惜了。”

 張錦霞可是海城有名的美人,有好事者將她稱為“海棠花。”

 也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沒有懷上孩子。

 在一次次的爭吵中,婚姻也就走到盡頭。

 張新華一擺手。

 “不說這些煩心事,你又聽到什麽消息,一驚一乍?”

 劉金這個人什麽都好,技術那更是沒話說。

 就是脾氣毛毛躁躁的,如今都要45了,也沒有任何的改變。

 經常聽風就是雨,鬧出不少笑話來。

 劉金急急忙忙的說道:

 “我聽政府的哥們說,廠子又被拍賣了,這次由一個叫烽火的公司接手,可能這幾天就要來考察。”

 張新華歎了口氣。

 “這是好事啊!到時候派代表和他們談,只要條件合適就答應吧!拖了這麽多年,大家的日子越來越窮,娃娃的學費都要交不起了,我這心裡跟刀割一樣。”

 廠子停產,他是憋了一口氣的。

 就想著拿一筆資金,讓機械廠浴火重生。

 可惜的是,現在的世界已經不一樣了。

 自動化、智能化、高精度,每一個字都需要大量的資金做鋪墊。

 就算把廠子買了,頂多籌集到2個億的資金。

 如果在90年代初期,他可以做到全國前10。

 現在,連一個項目都不夠,還談什麽東山再起。

 “再不能坑害廠子裡的職工了。”

 張新華暗暗的嘟囔了一句。

 劉金楞了一下。

 “廠長,機械廠停產跟您沒有太大的關系,是國家的大環境發生了變化。還有下面的工人,包括我在內,也太想當然了,以為靠著新型農機,就能打垮所有的對手。我真的很後悔,不該在職代會要求傾盡全力加工。而是生產一批、研發一批。”

 張新華搖了一下頭。

 “主要還是領導責任。86年,我們有那麽好的局面,如果上馬新型農機,進入百強根本沒有問題。之後再加大研究力度,在93年競爭龍頭都不難。”

 “這樣的一把好牌,被我弄到這個局面,真是無顏見江東父老啊!過後還想不通,覺得應該再搏一把,害得大家吃頓肉都要掂量。我才是機械廠最大的罪人!”

 工廠停產以後,職工的生計都成了問題。

 歡聲笑語沒有了,甚至連孩子嬉笑打鬧也沒有了。

 放眼望去只是憂心忡忡,只有茫然無措。

 因為經濟壓力,工廠的年輕人紛紛外出打工。小區也變得死氣沉沉。

 就算聚在一起,也往往是某個老夥計駕鶴西去。

 剛見面的喜悅,立刻被悲傷衝掉。

 到臨別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讓張新華痛不欲生。

 “再也不能這樣下去了,否則大家都要被拖死,去跟烽火的人談,只要條件合適,我們願意把廠子賣掉!”

 劉金急了。

 “廠長,這可不能夠!那些開發商有幾個好人?補償的房屋肯定是質量最差的,這個我們還可以忍,只要有個住處也就不計較了。就怕,把咱們扔得到處都是,以後有個事可怎麽辦?”

 張新華愣住了。

 “工會楊主席有什麽話說?”

 劉金歎了口氣。

 “廠長,楊主席6月就沒了,還是您主持的追悼會呢!”

 “哎!”

 張新華重重歎了一口氣。

 “他可是我的老班長啊!要是早點送醫院,人還能活下來,就是沒錢硬拖著!”

 劉金搖了一下頭。

 “廠長,現在廠裡大多數是老頭老太太,最年輕的是木工班老趙,今年都42了。如果把咱們分得到處都是,還怎麽照應啊!”

 張新華皺了一下眉頭。

 “跟那些開發商談,只要把咱們放在一起,這廠子就能賣。”

 可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如果,我投一筆錢繼續生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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