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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港島，觀塘區鴻圖道。

　永華茶餐廳，靠窗座位，長凳上，一身西裝地蔡志明埋著頭囫圇吞棗地扒拉桌子上的豬扒飯——

　身前坐著神情局促地陳嘉愓、陳嘉慶兩人。

　身側，穿著酒紅色汗衫，掛著細條金項鏈，手握著大哥大的馬尾雙手交叉小腹前站立。

　“嘬嘬嘬——”

　拿起柳橙汁，用力嘬著吸管，聲音在茶餐廳十分明顯。

　“嘖啊~”

　蔡志明拿著手絹抹了抹嘴，舌頭刮了刮牙床，從桌上拿起一根牙簽叼在嘴上。

　“怎麽樣?馬尾帶你們看沒看公司地址?”

　蔡志明手指轉動著牙簽剔牙，目光帶笑看著面前兩人，自顧自的伸手擺了擺手:“這邊現在是去全港島電影公司最密集的地方。觀塘區委員都親自在電台打廣告。不少電影公司都在這邊安家落戶。

　諾，那邊就是1024火車頭娛樂公司，那邊呢還有不少灣灣的投資公司，這邊也有四五家公司。

　我去看了看，公司選址地位置不錯。

　怎樣?你們還滿意吧?”

　陳嘉慶看了眼自己熬出眼袋的大佬陳嘉愓，硬著頭皮道:“蔡老板，這邊位置確實很好，但……會不會太招搖?畢竟在吳生眼皮底下，多少有些不太好吧……”

　“他剛剛說的什麽意思?”蔡志明轉頭看馬尾，“你沒同阿祖打招呼?”

　“已經打招呼了。”

　“那不就很好嘛~那為什麽還有問題?”

　“1024火車頭這邊講吳老板沒在港島。”馬尾補充道。

　蔡志明故作了然的頷首，轉臉忽笑。

　“這件事既然馬尾去辦，也就不算是不告而別了。吳導演不在港島自然也就不存在什麽眼皮底下不眼皮底下。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嘛。

　反倒是阿上，你們兩兄弟新戲籌備的點樣了?我這搭台唱戲，戲台已經給你搭好了，但是該怎麽唱，可還要指望你呀！”

　“我想在籌備一下都市輕喜劇路線的電影。”陳嘉愓道。

　“不錯~現在喜劇很有市場。”

　蔡志明微微點頭，故作殷勤道:“開業之作，還是要謹慎一點。我知道你們這些電影人都要堅持自己的創作才華，不過，新店開張，總要先擦亮招牌吧?

　現在最火的無疑就是賭片。

　阿上，你們應該也參與過《賭·神》製作吧?6000多萬的票房，橫掃一切！

　最近在灣灣、東南亞、高麗和東瀛更是票房持續大爆。新加坡都打破當地首日票房記錄……

　這足以看出這部戲有多麽受歡迎。這題材觀眾喜聞樂見呀！

　不如，試一試賭片?

　放心，我不限制你們的創作，只是覺得開業要吉利一點。”

　“可是現在不少公司都準備上馬賭片，我們冒然競爭，恐怕也沒有優勢啊。”陳嘉慶質疑說。

　陳嘉愓也點頭，他到沒有因為新戲被否決就反感。這時候的他還沒有所謂的討價還價的籌碼，本人也並沒有太多的真是訴求。

　或者說，如今這個時候，不少人眼睛裡都看著票房看著錢，都想拍一部票房大賣的片。陳嘉愓也不例外。

　“賭片這種黑幫片的分支，投資最少也要二三百萬以上，相比起都市輕喜劇，票房壓力會很大。”陳嘉愓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這個當然。”蔡志明頷首。

　他又不是真的對電影圈毫無所知，自然明白兩人的顧慮。

　“電影拍攝方面你們兩個是行家，我自然也知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電影無非是場面、演員兩方面。只要有大明星加盟，無疑就能吸引觀眾眼球……”

　蔡志明侃侃而談:“如今市場就是眼球經濟，大明星已經逐漸成為了票房利器。電影想要賣錢，沒有明星加盟是不行嘅……你們放心，只要你們的電影想要什麽明星，盡管提出來，我一定滿足你們，人一定請來！

　周閏發如何?”

　“如果能有發哥加盟自然如虎添翼，就怕發哥檔期呀。”陳嘉愓也不禁一驚，如今這個情況，一部賭片能夠有周閏發加盟，不用想都知道穩賺不賠。

　“檔期嘛……無非就是片酬問題嘍，心誠一點，多跑兩趟自然就沒問題了。”蔡志明毫不在意的擺擺手，又道:“之前我看那個……片子，演律師那個……邊個來的?”

　馬尾在旁補充道:“劉德樺。”

　“對對——”蔡志明露出笑臉，“他演的幾部戲票房都不錯，也把他加上好了。還有那個在《賭·神》裡演反派的萬梓莨。搭配幾個當紅女明星就好了。

　陣容上去了，電影票房肯定不會差啦。吳孝祖不就是每部戲都有大明星加盟?”

　陳嘉愓被蔡志明描繪的陣容嚇了一跳，不管是不是對方臆想，但這陣容確實是嚇人。

　“這幾個演員都隸屬不同公司，恐怕不太好安排~”陳嘉愓提醒道。

　“還是那句話。你負責拍戲，我負責攢局，把這些明星演員給你請過來。”

　蔡志明似乎也真的來了興致，主動提起建議，“你看這部戲能不能放在歐洲，比如荷蘭這些地方……那邊的紅燈區和賭場非常繁榮！

　那邊的櫥窗女郎，非常棒的……你要拍出來一定很吸引眼球！還有那邊唐人街，真的是腥風暴雨一樣，跟那邊比，港島這邊盡管看似風光，但打起架來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也就是大圈的人能入眼……”

　蔡志明滔滔不絕講起國外見聞，顯然是要讓陳嘉愓把這些故事加進電影中。

　你別說，他講的還真的非常吸引人，確實很有故事性。

　……

　1024火車頭娛樂公司。

　江嘉華摘掉眼鏡，揉了揉鼻梁，瞥了眼桌子上立著的擺台照片，上邊梁镓輝大笑著公主抱著她躲閃，旁邊吳孝祖、肥成等損友拿著蛋糕追。

　想想人生際遇還真的說不清道不明。

　在她與梁镓輝人生最低谷的時候，偏偏竟然碰到了“吹水祖”。

　拿著一萬塊港幣就去找梁镓輝拍戲，甚至還讓她坐上了公司總監的位置。為了第一部戲上映，可謂是煞費苦心。

　一行人那時候整天窩在她那個筒子樓裡蹭飯。

　梁镓輝摟著吳孝祖兩人一起聊電影、聊人生，反倒是她這個女朋友沒話可插。

　還記得印象最深的一次，具體是哪天倒是忘了，但那次兩人大半夜去天台，半路梁镓輝回來，雖然什麽也沒說，但辦事的時候明顯都心不在焉，滑出來幾次……

　江嘉華忍不住露出笑容。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阿婆連罵了梁镓輝一個半月……直到兩人搬出去那裡的時候，阿婆還叮囑梁镓輝記得關門。

　都講往事如煙，哪裡是煙消雲散?分明是躲在某處停留，等待著你去撿起……

　轉眼都三年了，一個成了名震國際的大導演，一個稱謂了華人中一線男影星，而她……也成港島娛樂圈無數人需要仰視的大人物！

　“咚咚——”

　“請進！”

　江嘉華收回心思，又變成了1024火車頭的管家婆。

　“花姐~”、“江總監！”

　見到來人，江嘉華戴回眼鏡，面色篤定的看向蔣志強與張家振兩人，問:“有事?”

　“看看這個。”蔣二少主動把手裡的文件遞給江嘉華，面色嚴肅。

　江嘉華也不多問，先是瀏覽起紙上的內容，越看臉色越凝重，抬起頭，道:“這件事準確嗎?”

　盡管這樣問，但是卻也知道這件消息肯定不離十，要不然蔣志強與張家振兩人也不會同時而至。

　“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還以‘自由總會’拿捏我們?”江嘉華忍不住抬起頭，一臉的無奈。

　自由總會全稱是‘港九電影從業人員自由總會’，當初左派電影人與右派電影人正式劃分就是因為這個協會出現。

　當時，灣灣新聞局那邊規定，非‘自由總會’的會員拍攝的電影，不允許進入灣灣市場。

　遠的不提，前幾年許安華導演在祖國瓊島拍攝《投奔怒海》，就遭到了灣灣新聞局調查。這部戲在灣灣遭禁，一直到2008年才解封……多說一句，這部戲內地也封殺了。當時林小胡子、繆塞人都在《香江時報》登‘悔過聲明’才得以過關。

　所以吧，如果重生在港島拍電影，時間點不對就去內地拍戲，你票房死定了！

　梁镓輝《火燒圓明園》、《垂簾聽政》被“封殺”，人家灣灣當局當然不能明白說，當時找的理由是梁镓輝上了‘自由總會’黑名單……所以進不了灣灣市場就很正常了。盡管是脫了褲子放屁，但多此一舉也就讓褲子不起包……

　1983、1984年，新聞局連下重拳，方玉平、嚴昊、翁維權這些新浪潮導演都被凍結了影片。

　不說其他，1986年，《開心鬼撞鬼》本計劃在左派戲院‘普華戲院’排映，但灣灣新聞局壓力下，不得已甘願扔了120萬港幣撤片……

　“自由總會現在名存實亡，自然不會有什麽乾預。不過這件事灣灣有消息過來，必然也不是無的放矢……”張家振滿臉愁雲。

　灣灣市場對於任何一家立足於開發主力市場的港島電影公司都無比重要。

　他作為發行部經理，壓力可想而知！

　“對方既然私下傳來，也說明問題也許並不是原則性。”江嘉華冷靜分析。

　“有道理。不同於當初宋局長的霸道，現在的邵局長倒是比較圓滑……”

　邵局長就是後世被李狗蛋大師寫書“邵xx”三字無字不淫”的主人公。時任灣灣行政院新聞局局長。李狗蛋當時寫書損死了這位邵局長……

　蔣二少長籲一口氣，“我現在就怕這件事被人給利用。”

　其余兩人都沉默。

　“看來還是要二少你跑一趟灣灣。”江嘉華說。

　“我也正有此意。”

　蔣志強點頭，“這件事倒也不適合張揚，不過還是要和阿祖溝通一下。當初他主張去內地拍戲，我們也都考慮過這個問題，不過都認為不會有太大問題。畢竟灣灣自己導演都有去內地……”

　“會不會是灣灣片商?”張家振突然開口。

　“你是說……”蔣志強一怔，繼而凝眉，手指拿起文件，看了看。

　反倒是江嘉華有點疑惑，問:“為什麽這麽說?”

　“是這樣。”

　張家振解釋道:“1981年，當時成立僅一年的新藝城宣布在灣灣建立分公司，當時負責人是虞先生成為分公司負責人。”

　“虞戡平導演。”見江嘉華不解，蔣志強補充了一下。

　江嘉華恍然，《搭錯車》的導演。

　“第二年開始，新藝城開始在灣灣市場發力，實際上這裡邊有隱情。新藝城得以在灣灣擴展業務，是得力於龍祥影業的老板王英祥這位灣灣圈內的大佬。

　新藝城這家在灣灣所謂的分公司，實際上就是王老板的亞泰影業公司的名義注冊嘅……這種對等投資，聯合發行，這才促成了港島金公主這邊旗下的麗聲院線、灣灣地區的中國戲院和東南亞國泰戲院三線聯合，組成發行網……”

　“這不就是和我們與學者公司一樣嗎?”江嘉華恍然。

　“沒錯。”

　張家振不愧是圈內老牌的發行專家，裡邊許多內幕都了如指掌，“實際上在1985年10月，德寶與龍泰簽署灣灣發行代理，龍泰背後也是王英祥！

　要不然這兩年在港島打的頭破血流的金公主與德寶兩家，也不會在灣灣連線放映，合手共控票價了……”

　江嘉華恍然。

　這兩年，1024火車頭的新戲得以在灣灣票房大進，最主要原因就是吳孝祖當初促成了新寶、學者的聯手，並且充當了帶路黨的角色。

　“我拍電報給阿祖說明一下。 不過既然這件事口氣比較委婉，我倒是比較傾向振哥的分析。就算不是這些片商，恐怕也是利益相關者在背後搞鬼。”江嘉華說道。

　“不管如何，我會親自去灣灣搵學者的蔡老板溝通一下。畢竟這件事這也損害他的利益。”蔣志強撩了一下風衣，站起身。

　“現在的灣灣片商真的是來勢洶洶~”

　張家振忍不住搖搖頭，道:“中影、學者、年代、龍祥、雄威、巨登等八大原本還是不斷試探，今年以來，每家都抽熱錢而來，前段時間，我參加龍虎武師協會成立，曾智煒還同我講，這是全港從業者的盛宴！”

　江嘉華與蔣志強齊齊看了他一眼，張家振為之一愣，繼而忍不住苦笑。

　始作俑者不正是自家老板嘛?

　“啊——嚏”！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