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鏖戰華北(七)

　　所有負責突擊、打開突破口的部隊徹底進行輕裝，想辦法填飽肚子後，每人身上只剩下武器彈藥，腰上插滿手榴彈，槍膛裡壓滿子彈，槍口裝上明晃晃的刺刀。每個人都明白，這是破釜沉舟之戰，這是必須取勝的戰鬥。倒在衝鋒的道路上是再正常不過的，如果能僥幸活下來，就要繼續奮鬥，為犧牲的戰友報仇雪恨，其實這樣的責任更大。

　　盡管只有十名戰士，張振洲依然一絲不苟的進行嚴格的戰前檢查，這是每次戰前的固定習慣，戰士們早已習以為常，挨個查看裝具、彈藥、槍支，每名戰士都從連長嚴肅的表情中讀懂了一切……

　　早春的風寒意逼人，四野一片靜悄悄，沸騰了一天的大地忽然恢復了原有的平靜。偶爾的蟲鳴聲告訴人們，這裡原本是一片希望的田野。千百年來，勤勞的人們在這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自己勤勞的雙手孕育了燦爛的文明。而這樣的文明成果，有時卻被人類自己親手無情的毀滅。所謂“不破不立、生生不息”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吧！

　　瑟瑟的寒風中，一群群的士兵裹緊身上的衣服，盡量的縮緊腦袋。這時要是有堆火該多好啊！但是上峰嚴禁燃火，避免暴露目標。劉金飛，新一軍一名普通的上士班長，此刻正抱著槍躲在一處彈坑裡，昏昏欲睡，實在太累了。這一天下來，就是鐵人也受不了。從昨天晚上半夜開始行動，連續四五個小時的急行軍，雖說坐著車，但是劇烈的顛簸讓人幾乎散架。沒等喘上一口氣，立即開打，一打就是一天，連口水都喝不上，這叫人過的日子?

　　盡管排長一再嚴令，今夜任何人不許睡覺，嚴防共軍偷襲。但是人往地上一躺，睡意立時湧上來，眼皮顯得異常沉重，不自覺的就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寒風吹過，劉金飛猛然醒過來，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經夜裡一點半多了，四周仍是一片寂靜，他趕緊爬起來，迷迷糊糊走到本班陣地邊，發現班裡的七八個人擠在一起，正睡得香，旁邊的哨兵也歪倒在地，鼾聲如雷。

　　這還了得，劉金飛一下子清醒過來，幾步衝過去，抬起右腳狠狠地踹過去，連續三下，哨兵竟紋絲未動。這下可火了，上去連摔幾個巴掌，哨兵終於被驚醒，慌忙爬起來，哆哆嗦嗦不知如何是好。

　　“再敢睡覺，老子立即斃了你！”劉金飛惡狠狠的說。

　　“班長……班長，俺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看著可憐兮兮的哨兵，劉金飛突然再也狠不下心來，眼前的哨兵其實只有十八歲，還是一個半大的孩子，滿臉的稚氣未脫，一身肥大的軍裝套在身上顯得空空蕩蕩。看到這裡，他突然想起自己剛到軍營的樣子，不免心裡一陣心酸……

　　“回去睡會吧！我替你看會兒。”

　　“班長，不敢不敢，我行。”

　　“叫你回去你就回去，要是你再睡著，害死我們啊！”

　　哨兵終於明白了劉金飛的心思，感動得差點掉下眼淚。班長平時看起來好像很凶的樣子，其實心地非常善良，沒有一般老兵那樣飛揚跋扈、欺負新兵的毛病，特別在戰鬥中，極力照顧每一位戰友，是一個難得的好人。

　　看著哨兵跑開，劉金飛暗暗歎口氣，唉！幹什麽不好，非得當兵，想到這裡，不僅啞然失笑，國軍裡有幾個是真正自願的，自己不就是被強拉來的嗎?身不由己啊！像他班裡的十幾個弟兄，都是平頭老百姓，無權無勢。師管區的那些所謂軍官一個個凶神惡煞般，動不動就往死裡打，誰不害怕，“胳膊總是扭不過大腿的”，還是認命吧。

　　想起自己的從軍經歷，不禁一陣陣膽寒。他親眼看到，同村的一個年輕人不願當兵，帶兵的連長竟然直接命令手下把那家人的房子點著，頓時一家老小賴以為生的居所化作一片火海，一家人哭天喊地，真是慘啊！

　　還有在來的路上，十幾個人想跑，被抓回來，帶兵的長官獰笑著，讓人把十幾個逃兵反綁雙手，在路邊一處懸崖邊一字排開，這個軍官手拿木棒一下一個，把十幾個人活活打下懸崖……

　　這是他平生第一次見到這種慘烈的場面，嚇得他好幾天睡不著覺。晚上一閉眼，就做噩夢，夢裡自己被那個人綁起來架在火上烤著，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著，而軍官一夥人卻在周圍放聲大笑。

　　每每從夢中驚醒，那個家夥的嘴臉就會牢牢印在他的腦海裡，刀疤臉、尖下頜，陰險狡詐、手段殘忍。後來在部隊裡，他無意中得知，這個人叫馬道善，也在新一軍，和他不一個營，有時偶爾碰到，但是絕不打招呼，這樣的惡魔從心裡恨死他了。

　　就這樣漫步邊際的胡思亂想著，夜色越來越凝重，周圍一片死寂。劉金飛伸出雙手，搓了搓凍得有些麻木耳朵、臉頰。端起衝鋒槍，這是美式M1A1式，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湯普森衝鋒槍，這種槍其實在很早就進入中國，被稱為“手提機關槍”。二戰結束後，隨著美國大量援助國民黨政府，這種槍才普遍裝備國軍部隊。

　　劉金飛很喜歡這款槍，因為這種槍火力威猛、壓製力強，使用11.43毫米(0.45英寸)大威力手槍彈，單發命中人體軀幹部位即令人基本喪失抵抗能力。在近戰中優勢非常明顯。

　　在緬甸叢林裡，這支槍曾多次救過他和戰友的性命，特別是面對日軍的三八大蓋，更是所向披靡。往往日軍打出一發子彈後，就再也沒有機會開第二槍了。以其優良的性能讓國軍士兵愛不釋手，這支槍在他身邊已經整整兩年了。戰前連長要給他調配一支新槍，他都沒舍得。

　　對於戰士來說，槍就是第二生命。輕輕撫摸著心愛的夥伴，劉金飛就會有一種強大的安全感，白天激烈的戰鬥中，他清楚的記得自己整整打完十個彈夾， www.uukanshu.net 三百發子彈。槍管燙的根本不敢摸，現在槍身變得冰涼冰涼，就像一個調皮的孩子，鬧夠了，終於累了、乏了。

　　睡意再次悄悄襲來，劉金飛努力忍著，強迫自己瞪大眼睛，決不能睡著。他有自己的辦法，嘩啦扯開上衣領子，一陣寒風凶猛的灌進胸膛，冰冷的感覺讓整個人一激靈，果真是寒徹心扉，睡意頓時跑得無影無蹤，真是個屢試不爽的好辦法！

　　黑乎乎的原野就像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獸，一旦被吞進去，就會消失乾乾淨淨，一點渣都剩不下……

　　但對早已見慣了生死的戰士來說，這些都是稀松平常，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人，還有什麽好怕的，神也好、鬼也罷，任你逞能作怪、興風作浪，能奈我何。

　　突然一團霧氣隨風飄來，頓時四周一片混沌，伸手不見五指。劉金飛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感，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趕緊抓緊手中的槍，下意識的悄悄打開保險，手指輕輕扣住板機。這是常年在戰場上摸爬滾打才有的預感。

　　霧氣越來越濃重，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劉金飛不由自主的退後幾步。就在這時，漆黑的夜色中突然衝出兩道黑影，一左一右瞬間來到眼前，“噠噠噠”一串子彈橫飛出去，來人迅猛的撲上來，直接把他撲倒在地，一把冰冷的匕首緊緊抵住喉嚨。

　　張振洲帶領全班作為突圍部隊的尖兵，負責清除敵人哨位，尋找最佳的突破口。這是偵察兵的拿手好戲，悄悄接近前沿時。正好一陣大霧騰起，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張振洲帶著戰友一頭衝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