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一再讓范家上下噤口,范二公子被鬼嚇死了的消息還是轉眼間便傳遍了瓊城。
瓊城百姓暗地裡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便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如果不是懼於范大的勢力,現下的瓊城怕是已經有人放起鞭炮來了。
范二死了,范府的氣勢在一夜之間便頹喪下去,大門緊閉,愁雲慘霧驅之不散,就連出門采買的下人也都愁眉緊鎖來去匆匆,受不了那些幸災樂禍的指指點點。
范大安排好了范二的後事之後便回到了城守府,成日陰著張臉,苦大仇深無處可報的模樣。
不甘心的可不只是范二,那麽范二公子現在在哪裡呢?
正被牽著走街竄巷到處觀看自己死後人人拍手稱快的場面呢。
范二公子愈看神情便愈淒慘。
他是知道自己在百姓心目中不是什麽好人,卻沒想過自己死了會如此的大快人心。
他已經被牽著走了好幾天了,頭上頂著一片古怪的大葉。
好像是因為那片大葉,才能讓他在白日間行走,但是日光如火,讓他整日都有被炙烤著的感覺。
有時走著走著女鬼隨地挖個坑將她埋起來,有時在荒郊野外,有時在街市之上,還有一次就把他埋在了他自己的靈堂之中。
范二隻有腦袋露在外面,頭上蓋著一片大葉,風吹日曬,無數人從他頭上踏過,有百姓,也有他的親人。
每一步踏上去,都像一座山般的沉重。
晚上的時候就牽著他到處走,還讓他觀看了自己下葬的場景。
范二公子看到在太陽下大搖大擺走來走去的女鬼,突然開始懷疑起她的身份來。
如果她真的是鬼,不管再怎麽厲害也不可能這麽囂張吧?
如果鬼都不避諱陽光了,那這陽世還有人類什麽事?
疑惑歸疑惑,范二還是很識時務的,不管有多麽不甘有多麽憤怒,隻要女鬼不開口,便絕對不多話。
還有令范二公子最揪心的是,他剛被埋下去不久,女鬼就把他的墳給扒了。
將他陪葬的東西都拿走了不說,還把他的屍體隨便的扔到了亂葬崗子,還逼他看自己屍體被野狗吃掉的場面。
不想看?不敢看?
由不得你。
范二在人家手裡像塊軟麵團子,想怎麽揉怎麽揉,想怎麽捏就怎麽捏,根本不存在反抗這一說。
昔日膽大包天的范二公子自從被嚇死了之後,膽量這個東西便不複存在了。
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分屍,啃食成一具白骨,那種心情,豈是一個‘慘’字能夠形容的。
范二公子抖的像得了羊顛瘋,女鬼指著不遠處影影綽綽的幾個身影說道:“它們幾個的娘子被你用手段或騙或搶,上門要人結果被活活打死,之後便被被扔到這裡,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被野狗分食。”
范二公子哆嗦著垂下了頭,不敢看,不敢問。
那些因為妻女受辱上門要人或討公道的事他不是不知道,卻從來沒往深處想,他隻管瀟灑快活,其他的事自然有范府替他撐著。
因為他的風流讓人家家破人亡的事他也不是不知道,隻是從來也沒在乎過。
早知道死後要還債,當初……
女鬼幽幽道:“因為不甘心,他們便錯過了轉世投胎的機會,想找你報仇卻又被縛在這亂葬崗子,成天日曬風吹,被陰風洗滌。”
“你現在承受的不及他們萬一。世間有太多事,
懂得後悔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所以,你的路還長著呢。” 女鬼隨便坐了下來,將身邊一具散開白骨慢慢拚了起來,也不知用了個什麽術法,白骨便消失不見了。
她說著,范二聽著,對自己的心情都已經無能為力了。
不遠處響起了哀哀的哭聲,女鬼靜靜的坐了一會兒,起身拍了拍衣上不存在的塵土,淡淡道:“我可沒本事送你們去投胎,你們也不能跟著我,跟著我下場會很慘很慘的。”
范二公子瑟縮了一下,抬眼看到不遠處的身影跪了下來,不斷的磕頭哀求,想讓他身邊的女鬼給他們個解脫。
范二死了,他們的心願也就了了,不想再在世間受苦了。
“你們去找那個和尚吧,他雖然沒什麽大本事,超渡應該沒問題。”
女鬼彈了彈手指,好像在無形之中擊碎了什麽,范二沒看清楚,但那些鬼魂卻歡呼起來,一同磕了幾個頭,一哄而散。
怨鬼們都有了自各自的去處,范二卻愈發的迷茫了。
他以後的鬼生會如何,隻有天知道。
不,是隻有身後的女鬼才會知道吧。
怨魂們散去後, 女鬼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淡淡道:“走吧,我帶你去會會老朋友。”
於是范二公子被牽著踏上了漫漫長途,去拜會那些因為對他懷著滿腔怨憤而不肯投胎的男女老少。
一個、兩個、三個……那麽多陌生的面孔,那麽濃烈的仇恨,讓范二變的愈發迷茫了。
那些個男女老少他連見都沒見過,怎麽他們的死都要算到他頭上呢?
怎麽在從前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呢?
以往時曾經不止一個人詛咒過他,說什麽他不得好死啊,做鬼也不放過他什麽的。
不過范二以前一直覺得人死了便一了百了,所以那些詛咒都他來說都如同放屁一樣。
而現在看來,死亡根本就隻是開始而已。
“你命格太硬,原本要因你而死的最少還有百八十個,不管他們怨氣多深也都報不了仇也近不了你身的,你身上這個佛像可真是個好東西啊,百邪不侵啊……”
女鬼拋玩著從他身上摘下來的佛像,身後背著的包袱裡裝著給他陪葬的金銀細軟,面目仍是模糊的,但是能感覺出來心情愉快。
她還‘好心’的告訴范二,如果不是她出手的話,范二這個禍害本該長命百歲的。
范二公子像隻鬥敗的公雞一樣垂著頭,滿臉都是苦笑。
這時別的什麽都不太重要了,他死都已經死了,對著害死他的人連反抗的心意都生不出來。
他隻是愈發的懷疑女鬼的身份了。
不懼日光,不懼神佛,鬼……會有她這麽囂張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