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尷尬地笑笑,隨著阿巧進了門。房內桌子上一株臘梅還在開著,給屋內憑添了一股生氣,張青在桌旁坐了,阿巧端了茶來,張青道:“這些日子我諸事繁忙,也沒時間來看你。你還好吧?”
“我自然是好,”阿巧笑吟吟地道,“怎麽,你來就是問我好不好?”
張青笑笑:“其實我也不知道要來說些什麽,只是把金兵打跑了,心中突然空了下來,想來找你說說話。”
阿巧道:“你沒事來我完裡,小心你那未婚的妻子心裡亂想。”見張青面上難堪,阿巧輕輕把話轉過:“說起來我倒是找你有事。自進了城來,阿源和伯拱兩個只是天天到處瘋玩,這可是要誤了前程的,前些天帛花妹妹還和我說起,要盡快給他們請個先生,你多多上心,最好出了年關就定下來。”
張青應了,兩人又說了一會閑話,漸漸無話可說。張青覺得兩人隻間好像隔了什麽,又說不上來,沉默了一會,對阿巧道:“我早晚會跟杏兒說開的,她也不是不講理的人。”
阿巧淡淡地道:“那是你的事,隨你做好了。”
張青隻覺得頭大,不知這些女人心裡想些什麽,自己面對千軍萬馬倒還輕松一些,一旦碰到跟她們有關的事,總有一種有心無力的感覺。剛剛打敗了金軍的進攻,黃安卓在汝州城裡張燈結彩,趁著過年的時節熱熱鬧鬧地掃掃金軍帶來的晦氣。年三十一大早,陳源和伯拱就嚷著讓張青帶他們逛街,好不容易把他們打發走,童杏兒又過來問,張青一起回絕了。如今他也是官面上的人,到了過年的時候各種官方儀式把他的頭都搞得暈了,還好有黃安卓布置,他只要行禮如儀就好了。就是這樣,也直鬧到天黑,張青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了內衙,都說當官好,這勞心勞力地也不輕松啊。
陳源和伯拱早眼巴巴地在家裡等著,一見張青進門,便拖著他去放鞭炮,一直折騰到半夜,直到陳源被阿巧叫回家去守夜才算完。
張青坐在椅子上,看著帛花和李成知的妻子忙裡忙外,隻覺得身體又酸又麻,這過年太折騰人了,還是前世好,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等著好酒好菜上來,那是多麽愜意的生活啊。
看看到了子時,帛花從裡屋裡拿出一套嶄新的水晶酒具,連同一壺好酒和幾個精美的熱菜在張青面前裝到盒裡。
那套水晶酒具極是精美,張青奇怪地問道:“你什麽時候買得這些水晶杯?我從來都沒見過。”
帛花一邊忙著手裡的活一邊說:“是今天嫂子送過來,二哥現在與以前的身份不同了,若是有客人來沒有像樣的擺設倒讓人看低了。”
童杏兒想的真是細膩,這些家長裡短的事情處理得滴水不漏,確實是管家的一把好手,想起她張青心裡就覺得煩惱。
帛花把東西收拾完,去外面把伯拱抓了回來,對張青說:“馬上到子時了,二哥快帶伯拱出去迎祖宗回來過年,過了子時就迎不回來了。”
張青怔了一下,這些習俗他小時候還有,自己每年除夕夜也是被父親帶著去路口迎祖先回家,但到了大了就再也沒做過了,現在到了宋朝,確是再次見到了這傳承數千年的傳統。張青應了一聲,提起食盒,拉了伯拱的手向門外走去。這些儀式是不能由女人做的,祖先的香火必須由男人繼承,張青突然有點明白童員外為什麽對男丁那麽執著,家裡沒個男的,自己去了之後想回來看看都找不到回家的路,哪怕繼承個男丁,好歹能給自己指指家門。
張青和伯拱出了門,帛花在後面追上來說:“二哥走遠一些,我們剛剛搬了家,不要讓老人走岔了路。”
張青滿口應著,帶著一張小小的香案出了府衙的大門。雖然心裡知道這只是一個儀式而已,並不能真地讓逝去的祖先享受到人間的香火,可在這寒冷刺骨的除夕夜,家家都是歡聲笑語,處處酒肉飄香,熱鬧的鞭炮聲響徹全城,只是平時人來人往的街道此時卻冷冷清清,人走在這裡,莫名就會有一種悲涼的感覺。如果那些逝去的靈魂在這一夜真的能回家,他們漂蕩在這冷冷清清的街道上,眼巴巴地等著子孫的香火把他們領入家門,那又是一種怎樣的淒涼。
刺骨的寒風仿佛帶著冰碴,撲在臉上像是要把臉皮揭下來,伯拱縮著脖子,跟在張青的身後一直來到汝州城裡最大的十字路口。張青擺下香案,取出香爐,把香點燃插上,取出酒菜擺好,恭恭敬敬地在地上磕了三個頭,心中默念:“我也不道知算不算你們的子孫,可我自問,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對家裡也沒有誇欠,老的已經去了,我必敬之以禮,家裡留下的孩子,我必讓他們幸福美滿。若是列祖列宗真地在天有靈,那就保佑我重振祖上榮光。”
張青起身,讓伯拱也來磕過了頭,把酒在地上灑了,便收拾香案回去。伯拱在路後面縮著脖子跟著,走了一會又到一個路口,伯拱突然問:“二叔,你說我們剛才拜的地方對不對?”
張青一愣,自己又不是神仙,哪裡知道那些遊魂在哪裡呆著,更何況自己也不相信鬼魂的存在,見伯拱問的認真,隻好說道:“這是汝州城裡最大的路口,應該不會差了。”
伯拱道:“我們這一年也不知搬了多少次家,爹娘和爺爺奶奶都是今年新去的,我怕他們找不到門。”
張青無耐,隻好在回府衙的路上每個路口都祭拜一番,自己這一番誠意,希望真有鬼魂能領受吧。想起前世小時候,最開始過年家家都到大路口領祖先回家過年,有的祖墳遠的還要到村外去,慢慢長大,許多家祭拜的地方離家越來越近,有人問起,便道:“家在這裡這麽多年了,年年都領,老人早就認路了,沒必要跑那麽遠。”再大一點,許多人家都不領了,想想他們的意思怕是老人已經會自己認門了吧。
一路走回家來,帛花已經準備好了年夜飯,對張青說:“還好沒過子時,二哥快些祭拜了放鞭炮我們吃年夜飯。”
張青放下香案,此時已經凍得手腳發麻,實在有些無耐,就在院子裡點了香火,依然與伯拱拜了,酹酒在地,這總算是把祖先領回家門了,也不知這一番折騰領回了幾個人。伯拱拜完。一骨碌爬起來去放鞭炮了。
放罷鞭炮,帛花和李成知妻子上了酒菜,讓張青在主位坐了,大家眼巴巴地看著張青。過年是最講究禮儀的時候,張青是一家之主,他不動筷子別人是不能動的,他的前世也是那樣,每年年夜飯,都是父親和母親忙來忙去,他眼巴巴地坐在那裡,煮好餃子父親上來夾一個放在在嘴裡,對他說:“吃吧!”便轉身忙自己的去了。張青想了一會,說道:“今年家裡屢遭大難,如今舊的一年已經過去,希望新的一年全家順順利利,大家吃吧。”
帛花笑吟吟地把那一套水晶酒具擺上,給大家斟上酒,端起杯說:“這一年二哥辛苦,我們一起敬你一杯。”
張青見伯拱也像模像樣地端起杯來,覺得好笑,這宋朝的酒太水,小孩子也喝起來跟玩一樣,想當年自己可是到了十八歲家裡才讓喝酒。
大家碰了一杯,放松下來,嘻嘻哈哈地說些近些日子聽到的趣事。張青一直覺得過年的氣氛有些怪異,在前世這樣,屋子裡紅燭高照,到處都香火繚繞,給人的感覺像是不只坐著的人過年,還有一些看不見的人也一起過年一樣。前世根本就不想這樣,可到了這個世界,又經過了剛才的一番折騰,便有了一種不一樣的感覺,有了心事,張青也不說話,除了喝酒吃菜,便是拿著手裡的水晶杯把玩。
帛花見了張青的樣子, 以為他是睹物思人,便道:“大過年的,二哥怎麽在那裡望景生情,嫂子就在隔壁的院子裡,你要想就過去。”
張青尷尬地笑道:“你說些什麽,我是見這杯子精巧。不知是從哪裡買的?”
帛花道:“哪裡是買的,是嫂子拿了家中一塊上好的水晶請人做的。這水晶倒也不是多珍貴,只是這手藝確實不錯,聽說是一個京城來的待詔,做水晶的手藝極是有名。”
張青道:“不知這水晶好不好買,過幾天我也想買上一塊做些物件。”
帛花笑道:“嫂子家裡是多少年的大戶,這些東西還能少了?你去向她要些又何妨?”
“不要提這個了,你去幫我問問,看哪裡有賣的,幫我買些,我有大用。”張青不知童杏兒使了什麽手段,讓帛花的態度變了這麽多。
帛花應了,又說了一會話,張青道:“明天元旦,官府裡還有許多祭祀,我先去睡了,你們慢慢守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