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酣耳熱之際,張青道:“金人不過蠻夷,茹毛飲血之輩,現在欺我大宋無人,竟敢長驅直入腹地,我們就與他碰一碰,看是他們攻得猛還是我們守得強,明日休整一天,後天我們兵發南陽。”
王忠民喝酒不多,一直保持清醒,對張青道:“其他兩縣人馬征集起來還要幾天,後天就出發是不是太倉促了些?”
張青道:“不妨,我先帶本部人馬前去,你們在魯山編練其他各部,再去南陽與我會合。”
王忠民沉吟不語。
張青看了看正喝得口滑的牛皋道:“如今軍中正缺人手,我看魯山在你們的治理下倒也井井有條,牛皋,你可願擔重任?”
牛皋道:“願聽官人吩咐。”
張青面色鄭重地道:“我以權汝州知州的身份命你為汝州兵馬鈐轄,這後續來的各部便歸你管轄,編練齊整了去南陽與我相會。”
牛皋聽了嚇了一跳,他原來只是一個弓手,因為武力絕綸再加上受人愛戴才被推為首領,一下被任命為兵馬鈐轄這跨度太大了些,喃喃道:“在下身份低微,這、這——”
張青不以為然地道:“現在國家有難,大丈夫當挺身而出,身份低微怎麽了,所謂的官職不過是要擔更大的責任,如果不能立下功業,也不過是空名罷了。此戰如果敗了,一切成空,如果勝了,立此大功,朝廷必會按功行賞,別人還會說什麽?”——第二天一大早,張青剛剛洗瀨完畢,親兵來報王忠民和牛皋連袂來訪。來到大帳,只見牛皋正在那裡轉來轉去,王忠坐著也是滿臉焦急。
見張青進來,王忠民站起身來,和牛皋上來見禮後說:“二郎,事情有些不好了。”
張青吃了一驚,不知發生了什麽事,讓他們坐下再說。牛皋道:“今早探子來報,大前天金軍進攻鄧州,安撫使劉相公戰死,河東製置使趙相公引軍南逃襄陽,鄧州已危在旦夕!”
張青皺著眉頭,一言不發。這也太快了吧,只不過一戰就主帥身亡,援軍逃跑,照這種金軍秋風掃落葉的勢頭,自己還真是麻煩了。沉吟一會,張青問道:“現在鄧州情況怎樣?城破了嗎?”
“那倒沒有,”王忠民也是面色沉重,“如今李操相公權知鄧州,與金人相持,不過如果沒有援軍,城破也只是在旦夕之間。”
張青沒有說話,現在周圍能去救援鄧州的只有自己,可就憑手下一千多人,給金兵塞牙縫都不夠,權衡半天,歎了口氣對牛皋說:“我先帶人去南陽,你們抓緊時間編練人馬,金兵勢大,隻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三人又商量一會,也沒有別的辦法,看看太陽升起,張青帶了本部人馬,起程沿魯山關往南陽而去,牛皋和王忠留在汝州整頓後續部隊。
魯山關沿河谷迤邐而下,兩側山勢險峻,正是寒冬時節,谷中陰森森的,張青騎在馬上,心事沉重。金軍從陝南迂回京西南路,短短時間內連破數州,所向披靡,如果鄧州再被攻破,周圍數州之內再無宋軍主力,金軍依托鄧州儲存的錢糧,把漢水以北掃蕩一空也用不了多少時間,自己真是碰到大麻煩了。惟今之計,隻好死守南陽,與金軍耗下去,金軍後繼無力,攻城掠地容易,長期守下去卻不可能。
山谷行軍,道路崎嶇,隊伍走得很慢,直到第二天傍晚時分,才到谷口的博望鎮,張青命在博望扎營,並派人連夜去南陽接洽。博望正出魯山關南口,丘陵遍布,草木早已枯萎,張青看著這肅殺的景象,更覺得壓抑。這裡是三國演義講的諸葛亮初出茅廬的一戰火燒博望坡的發生地,如今是一個鎮子,主要依托宛洛故道生存,現在商旅絕跡,鎮裡的好多人都搬走了,更是顯得冷清。夜色已深,張青在大帳裡看著地圖,推演著以後的變化。鄧州一失,金軍必攻南陽唐州,而且會來得很快,不知自己能不能在南陽站住腳。現在張青的軍隊沒有與金軍野戰的能力,如果沒有加固城防的時間,隻好退回魯山再作打算,那就白來一趟了。
南陽城中正一片混亂,聽到張青帶軍前來,第二天一大早城中剩下的士紳散兵來把張青迎進了城中。進了南陽縣城,張青見城牆崩壞的地方不少,暗暗搖頭,宋朝內地防禦松馳,一被金軍攻進來便任人宰割,張青對守住南陽不禁越來越沒有信心。南陽士紳本來擺開了酒宴,張青哪有那個心情,敷衍兩句,便安排人力修繕城池,現在只有盡人事聽天命了。
到了南陽的第二天,更壞的消息傳了來,建炎二年正月初九,權鄧州李操叛國降金,鄧州失陷。降金之前,李操要金軍保證不入城劫掠,完顏銀術可折箭為誓,金軍兵不血刃佔領鄧州,不過這種誓言也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聽聞鄧州失陷,張青也被逼急了,使出各種手段逼迫民夫修城,並按汝州的規格在各處布置石砲,這是自己最大的倚仗了,隻願金軍不要第一時間攻來,石砲在城內布得越多越好。忙了一晚,張青隻覺得腰酸背痛,頭腦昏沉,自己不帶個得力的人來,直是被汝州的勝利衝昏頭了。吃過了晚飯,張青用冷水洗了個臉,讓自己清醒一下,讓人把從汝州帶來的那個作水晶的待詔叫了過來。
這待詔名字叫作李伯來,是東京汴梁有名的製作水晶物件的高手,就是皇宮裡的水晶物品也有不少出自他的手下。東京被金軍攻破之後他輾轉流浪到了汝州,憑著手藝混口飯吃。
李伯來見了張青後見了禮,站在那裡忐忑不安,不知張青特意把他帶在軍中幹什麽,他這水晶手藝在軍中可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張青現在沒有心情去在意李伯來的想法,把從童員外那裡帶來的水晶拿了出來擺在桌上,問他:“李待詔,你看這些水晶能不能製成鏡片?”
李伯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相公,什麽鏡片?小的卻沒作過。”
張青一怔,現在連光學的基礎知識都沒普及,解釋起來麻煩得好,但這又不是一時半會能講清楚的,隻好連說帶比劃,加上用手邊的物品做模型,才終於讓李伯來大致明白了是什麽意思。由於是第一次製作,相關的規格測量器材都沒有,李伯來也心中沒底,仔細向張青問了心中的疑問後,小心地說:“這種物件小的沒做過,只能慢慢試著來,只怕一時半會趕不出來,相公得多寬限些日子。”
張青也是無耐,具體的知識他也記不大清了,隻好在實踐中慢慢總結,問李伯來:“你要多長時間才能製出這樣兩片鏡片來?”
李伯來想了一會說:“只怕要四五天的時間,到時相公來看,也不能說一定有用。”
張青點點頭:“也好,你抓緊一些,也急著要用,有什麽疑問隻管來問我。”
李伯來答應去了,張青看著窗外的黑夜出了一會神,心中像壓了塊石頭一樣,現在身邊也沒個商量的人,隻覺得這一次比在汝州更麻煩。
接下來的幾天消息傳來,金軍四處出擊,完顏銀術可坐鎮鄧州,薩謀魯進攻襄陽,拔離速進攻唐州,倒一時半會沒有空出手來打南陽,而天真地引金軍入鄧州的李操,在完銀術可進入鄧州之後就被斬了。張青知道南陽也必有一戰, www.uukanshu.net 雖然看來金軍的主要攻擊方向是襄陽和唐州蔡州陳州兩個方向,可身邊的南陽這樣一個大縣不可能放過。在張青的催促之下,南陽的城牆終於初具規模,也擺上了十幾具投石機,張青心裡終於有了點底氣。
這一日張青在城牆上巡視,手下已經經過了汝州一戰,不比從前的菜鳥,各方面井井有條。搜刮了汝州和幾個縣城的強弓硬弩後,張青的手下也已是鳥槍換炮,神臂弓在城牆上密密麻麻地排開。張青試過神臂弓,威力確實驚人,可惜發射速度過慢,若是采用宋朝軍隊使用的分段法,用三人分別上箭、上弦、發射的話,速度倒是可以提高,但不但浪費人力,更浪費珍貴的神臂弓。三張弩當一張用,對現在的張青來說太奢侈了,這幾天他看這種情況就不順眼。在前世張青管過工廠,追求的就是效率,中國的人力成本不高,為了提高效率堆人力可以接受,浪費機器的使用率就十惡不赦了。金軍的兵鋒暫時沒有指向南陽,給了張青喘息的時間,他又把主意打到了神臂弓上來,像石砲一樣,做個簡單的機構提高神臂弓的發射頻率對張青這樣的專業人士來說並不是多麽困難的事情。在城牆上轉了一天,張青心中有了大致的輪廓,看看天色已晚,便回自己住的縣衙,利用晚上的時間把設計草圖畫出來。吃過了晚飯,親兵收拾了,張青在桌上鋪開紙,由於毛筆用來畫圖極其不順,張青拿了一枝禿筆杆蘸了墨開始畫心中所想的草圖。剛剛畫了幾筆,親兵來報李待詔求見,張青心中一動,莫非做的鏡片有進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