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言從書架上找到了一本名為《清白的太陽》的推理小說,主人公是一個叫埃裡克的私家偵探。他看的太入迷,以至於蠟燭熄滅時才意識到時間的流逝。
站起身伸個懶腰,借著月色走到床邊,看到蘇利亞的睡相時他忍不住笑了。
黑暗中雖然不真切,但對方攤成大字佔據了整個床面的睡姿還是很清楚的。
看得出來,身為一個女孩子,這段時間可真是苦了她,相較之下作為一個躺了快二十年的人,沐言大方地把這個機會讓給了她,自己默默點上第二根蠟燭又翻開那本書。
看著看著,他的思緒就飄到了扎伊克斯的任務上。
夜色鎮怨魂花,為數不多的幾個讓他都想去試試的副本,可惜隻存在於第一個資料片,亡者來臨之時整個坎薩地區都被夷為平地,夜色鎮自然也難以逃脫。而在那之前的他還尚未進入晨風學院,學者的用處也沒被挖掘出來,所以根本不會有隊伍願意帶他下副本。
之所以說這個副本有趣,首先是因為它的設計思路來自天朝傳統小說《水滸傳》的著名橋段――武大郎捉奸,毫無疑問,玩家扮演的是武松。
其次是這個副本有很多通關流程,不同結局評價各不相同,獎勵也不同。有的評價隻有50%,但獎勵的物品卻品質極高,有的評價高達95%,但獎勵的卻是額外金錢和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有玩家專門列出表格來分析,最後得出一個結論――設計師試圖在這裡探討人性,所以才有了這樣奇怪的獎勵模式。
副本評價的好壞取決於你保護了多少“善良”的NPC,殺死了多少“邪惡”的敵人,在對陣怪物的戰鬥中表現如何,傷亡怎樣等數據。而獎勵的東西卻實實在在地反應了玩家在副本中做出的善惡抉擇――即你做不到兩全其美,必須有所取舍,要麽堅持利益,要麽堅守本心。
遊戲裡夜色鎮的民眾分為兩派,一派是不明真相吃瓜群眾,多以裁縫、雜貨商、肉販這些人為主,他們和安東尼有生意上的往來,關系要好,所以對他的離奇身亡感到意外,想要徹查此事。
而以獵戶、鐵匠等人為首,和鎮長勾結的知情派則不希望再有人拿這件事做文章,他們恨不得怨魂花一輩子待在郊外的森林裡。
原因很簡單,自怪物花的消息不脛而走後,夜色鎮的訪客數目比以前多了不少,尤其是從鐵匠那裡購買特製火箭和修補裝備的冒險者更是絡繹不絕,此外以豐厚報酬雇傭熟悉鎮郊地形的獵戶一起冒險的隊伍也不在少數。就衝著這份收入,這群人也鐵了心要和鎮長站在一起。
對於這樣的現狀,玩家何去何從,如何操縱就很關鍵。
如果你選擇堅持揭開真相,那麽勢必面對在戰鬥中缺少道具支持,缺少NPC協助等局面,在遊戲中這些是以攻擊數值削弱,怪物隱匿加強等方式出現的,但如果發生正的洛坎,情況可能比那還要糟。
玩家可以通過上下線的方式避免和NPC接觸,而在真正的夜色鎮,那些被你破壞了好事,懷有敵意的獵戶、鐵匠們可能站在屋外隨時準備鬧事。更何況如果方法不當,得罪了鎮長,受到了小鎮的驅逐,別說揭開真相了,找個住的地方都辦不到。蘇利亞的武力的確可以震懾宵小,但以一己之力帶著他這個累贅面對整個小鎮,未免太愚蠢了些。
事實上哪怕版本末期60級玩家回頭重打這個本,靠武力一路碾壓過去後,民眾的表現也都很冷漠――因為展現出來的力量太過強大,
對他們的生命構成了威脅。人性本自私,心中都是恐慌而不是感激時,誰還會在乎所謂別人的真相?這樣通關後評價幾乎是100%,但獎勵卻隻有補給品,一件裝備都沒有。 諷刺的是,如果玩家選擇相信鎮長的話,聯手出鎮討伐怨魂花,那麽便會得到各種增益和武力支持,雖然最後怨魂花會發狂暴走,但撐過這一戰就可以通關副本,之後的評價自然也是高於90%,隻不過獎勵更寒酸。
而之前提到的50%評價通關中有一種結局,是堅持揭開真相,然後在鎮子中心眾目睽睽之下宣讀鎮長的罪行,最後鎮長惱羞成怒,反咬一口,並用重金雇傭其他冒險者(NPC)殺人滅口。這時,如果你在之前完成了足夠多的支線任務,就可以得到民眾的保護,反之他們會一哄而散,留下你的團隊獨自面對暴亂。
兩種情況都是血流成河的結局,手無縛雞之力的民眾堅定地環繞在玩家身邊也好,一哄而散也好,都擺脫不了被傭兵們隨意屠戮的下場,最終滿地鮮血會引來怨魂花,並且強化它。狂暴化的怨魂花在輕而易舉地報仇雪恨後,會將矛頭對準玩家,如果撐過這一場戰鬥,就可以通關。
因為整個夜色鎮的人幾乎都死光了,所以評價隻有50%,但獎勵卻是對戒“背叛”和“犧牲”中的一個,具體哪個自然和前面提到的兩種情況對應,民眾一哄而散――背叛,他們堅定地守護玩家――犧牲。這兩個戒指屬性幾乎一致:加一點主屬性。但後者有兩個凹槽,可以鑲嵌寶石,所以實用性更高。
湊齊兩個戒指的玩家還會跳一個成就,名為“真相隻有一個”,下面的描述仿佛說出了策劃的心聲:“揭開真相需要莫大的勇氣和堅持,有時還伴隨著背叛和犧牲,感謝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遊戲裡尚且如此艱難,放在現實裡要如何面對?更何況按照扎伊克斯的意思,自己還隻能走後面那條路線――當然暴力討伐線他一定不會選的,起碼良知不允許他這麽做。
屋外的雞鳴打斷了他的思考,看著微微發亮的天空,他才意識到天都快亮了。
好在馬丁家雖小,但五髒俱全,地上厚厚的地毯比起陰暗潮濕的牢房和冰冷的野外不知高到哪裡去了,沐言就這麽蜷著身子躺在地上,很快便睡著了。
……
因為睡的很早,而且睡前還美美地洗了熱水澡,所以蘇利亞這一覺睡的無比香甜,這些天來積攢的疲累一掃而空。
在生物鍾的幫助下按時醒來的少女迅速意識到自己的姿勢十分不雅,僅有的一絲睡意也不翼而飛。
她俏臉微紅偷偷睜開眼,掃了掃四周。
咦?夏穆他人呢?不會去客廳睡了吧?天這麽冷……
念及如此,她連忙掀開被子坐起來,伸著腳在地上找鞋子。
不過她似乎忘了兩件事,第一,昨晚洗過澡後,她裹著件睡袍就躺下了,再加上少女睡覺不老實,喜歡來回翻滾磨蹭,現在頭髮亂糟糟不說,還大半春光乍泄。第二,還是因為睡覺不老實,她的鞋子在床的另外一側,但她爬起來後卻在這一側……
也就是某人躺著的這一側。
“觸感怎麽不太對?”蘇利亞感覺自己好像踩的不是地毯,腳底傳來布料的質感,還帶著溫度。
“啊!”一低頭她才發現自己踩在一個人影的胳膊上,對方正側身睡著,她不禁叫出了聲。
……
沐言夢見自己走在冰天雪地裡,衣衫單薄,四周都是呼嘯的狂風,讓他的脖子,手腕,腳踝凍得硬邦邦,不得不縮成一團低著頭前行。
過了沒多久,突然從地上爬起來一頭渾身雪白的巨熊,咆哮著把他摁倒在地,一屁股坐在自己身上來回搖晃……
你大爺的,西伯利亞的北極熊?
在他對夢境無力吐槽的時候,耳邊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
“什,什麽情況?”他茫然地坐起身,睜著惺忪的睡眼。
然而下一瞬,眼前的風景讓他睡意全無。
少女衣衫半敞,飽滿的酥胸露出大半,平坦的小腹也一覽無余,往下是不能再看了,所以往上看,是凌亂的頭髮和呆呆的表情。
這算什麽?早安福利?
兩人就這麽四目相對,一邊不知道在看什麽,一邊不知道眼睛往哪兒擱。
“你走光了。”
他平靜地開口,蘇利亞這才意識到現狀,急忙紅著臉裹緊了睡袍。
這個時候, 馬丁姍姍來遲。
“怎麽了?”
他衣衫不整地推開門,然而眼前一幕卻讓他說不出話來。
蘇利亞頭髮亂糟糟地坐在床邊,沐言坐在地上,前者的腳還踩在對方大腿上……
“……麻煩動靜小點。”
馬丁仿佛理解了什麽,不,應該是誤解了什麽,尷尬地關上門。
“我是不是該說點什麽?”沐言的腦子終於清醒了。
“什麽?”然而蘇利亞還不清醒。
“睡袍的面積是有限的。”
“誒?”
“你裹住了上面,下面就……”
“啊!!!”
“對不起,事實上我什麽都看到了。”
沐言平靜地捂住眼睛。
早上的風波很快過去,經過這麽一鬧,沐言因為缺乏睡眠有些懈怠的大腦也跟打了雞血一樣正常工作了。
兩人默默吃完早餐,和馬丁母子二人道謝後就重新啟程了。
走在路上,沐言皺著眉頭看著前面那個恨不得跑起來的女劍士,對方的金色馬尾在腦後瘋狂搖晃,就像一條失去了理想的鹹魚被人甩來甩去。
“喂,蘇利亞小姐。你能考慮下我孱弱的體質嗎?”
他終於忍不住大喊道。
少女的腳步似乎真的變慢了,不過臉上依舊冷若冰霜,昨晚對沐言產生的一點點好感也不翼而飛――雖然沐言並不覺得他做錯了什麽。
“女人呐,你比奧杜因的黃昏之歌還難懂……”
他不禁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