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言徑直來到格雷澤房門前,右手剛剛抬起,門就自己打開了。
傳奇法師的感知真是賴皮。
開門的是阿帚,尖腦殼兒正圍在老人旁邊擔任照明工作,老人手捧著一本書,看樣子是還沒睡下。
“老師。”沐言恭敬地問候道:“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嗎?我有一些元素融合上的新想法。”
老人點點頭,起身披上外衣。
……
走在路上,零星的雨點落下,看樣子是要下雨了。
瓦丹城雖然宵禁,但有個別場所在夜間還是開放的,比如賭場,但盡管如此,一旦被衛兵碰上,不交一筆罰金也難以逃脫。
作為一個以商業聞名赫魯的城邦,這裡的人們對金錢的更加旺盛,尤其是賭博這種裸的金錢交易。
每個人都做過從只有一枚金幣的窮光蛋變成千萬富翁的美夢,而賭場就是最輕而易舉就能讓夢實現的地方。
沐言挑選的這家賭場是一行人從城外進來時看到的,它的招牌十分顯眼,叫金羅勒葉,牌子也是一塊鍍金羅勒葉的樣子,即使在處於外城區的財富街區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瓦丹城的地皮價格和霍斯狄一樣,越靠近中心越貴,夏洛克家的交易中心就比這家賭場更靠外側,因此足見其背後的勢力之大。
雖然是賭場,但金羅勒葉的建築卻一點都不顯得野蠻。潔白的大理石和石柱頂端華美的血喙渡鴉雕像讓它更像一位身著白衣的紳士,動作優雅地從那些爛賭鬼口袋裡拿走所有金幣,再把他們踹出去,還不忘用白手帕擦乾淨皮鞋上沾染的汙漬。
大門分為兩半,一半是自動門,要手持錢卡經過結界的掃描,這個過程當然少不了被扣除100金幣作為“門票”。而另一邊則是侍者在等候。
沐言沒有選擇結界那邊,而是付了侍者兩百金幣的小費。
“在霍斯狄你可沒這麽闊綽。”老人開玩笑道。
這筆錢夠沐言在霍斯狄花一個月。
“畢竟這次不止一個人嘛。”沐言笑著回答道。
……
賭場裡也沒有亂哄哄的,隔音法陣將賭棍的呐喊約束起來,因而看上去他們更像在演一出動作誇張的默劇,每個人臉上寫滿對結果的喜怒哀樂,或絕望,或狂喜。
在侍者的帶領下,兩人來到一處僻靜的角落,幾倍香氣濃鬱的咖啡和一些甜點就花掉了當初米卡之家一禮拜的營業額。
因為是賭場,所以這裡到處都鋪設著荒漠法陣,這對習慣了感知的法師來說很不適應,但這也是沐言要來此的原因。
“老師。”沐言放下杯子。“我有個問題,您真的不知道當初是誰從伊卡莉手底下救了您嗎?”
“嗯?”老人依舊笑呵呵的。“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最近了解到許多洛坎的動蕩,所以有些好奇而已。”
“我也不是很清楚。”老人喝了口熱咖啡,扭頭看著玻璃櫥窗外。
兩人坐的角落貼著一面光潔的玻璃櫥窗,在昏暗夜色的映襯下,玻璃上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好像要下雨了。”老人說。
窗外一道電光閃過,一瞬間亮如白晝。
“是啊,要下雨了。”
沐言也看著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目光深邃。
兩人罕見地都沒有說話,氣氛也逐漸沉重起來。
“為什麽選擇來這個地方,因為荒漠法陣嗎?”老人突然問。
沐言點點頭。
“這一路上老師都用感知時刻監視著每個人,如果不是和蘇利亞身處一件屋子時您撤回了感知,我還無法發現這一點。”
“是啊,我可沒心思偷窺你們小兩口親熱。”老人笑道:“這算是導火索嗎?那之前呢?是哪裡引起了你的懷疑?”
沐言手中出現一封信,上面寫著“致我最聰慧的學徒:沐言”,落款是格雷澤·瑞蒙。
與其說信,倒不如說是一封遺書。
他把信推給老人,後者歎了口氣,用指尖觸摸著信封表面。
“你怎麽拿到的,為什麽我沒有察覺?”
“離開余燼莊園時,讓海德薇找到的。”
“所以它才會晚到一會兒?”
“當初在機緣巧合下合成海德薇的時候,它在一瞬間抽幹了周圍所有能量,靈魂也罷,元素也罷,通通消失了,形成了一個半米見方的荒漠領域。至於它為什麽晚到了一會兒,您還記得它的名字嗎?”
老人側著腦袋想了想:“勇敢的海德薇?”
“嗯,它很勇敢,不管自爆多少次都能迅速複原,並且再次形成一個荒漠領域。之所以遲到就是因為在重生。”
他頓了頓,目光重新投向開始落下雨滴的窗外。
“最開始當然是懷疑您的幻術,依照人心而定的幻術。相信即是永遠被迷惑,一旦懷疑就會勘破真相,所以我才開始懷疑大包它們的材質。研究附靈術的時候,我發現並非所有材料都適合附靈,材料昂貴與否很重要,但一根燭台,一口箱子,一根掃帚都能附靈,這未免有些說不過去。所以我才發現大包並不是一口箱子,而是一枚戒指,無主的余燼指環。”
“呵呵……”老人笑了笑。“沒錯,那是留給你的。大包是戒指,裡面有我一生最寶貴的財富,阿帚是熔岩法杖,尖腦殼兒是烈焰之擊,雖然都是仿造的,但也是我這些年來積攢下來的唯一財富了。這些……想必你已經猜到了。”
“嗯,尖腦殼兒洞穿那頭獨眼魔豬的頭骨時我就察覺到了,一根燭台怎麽會留下焦黑的傷口還有肉香……”
“這倒是我的疏忽了。”他拍拍腦門,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知識的積累總會伴隨著智慧和洞察力的增長,你果然是我最聰慧的學徒。”說到這兒他話鋒一轉。“可你為什麽不繼續等下去呢?”
“因為我想通了一件事。”
沐言平靜地注視著他。
“我們所處的世界是真實的,沒有舞台,沒有台前和幕後, 不存在所謂‘幕後人’,所以也就不存在所謂‘操縱者’和‘被操縱者’。
“神靈也好,凡人也好,我們都是平等且相同的,一樣擁有,一樣被生命束縛,扮演的角色隻取決於內心,而不在他人。
“所以我選擇把主動權握在手裡,從現在開始,到以後,永遠都是如此。”
沐言平靜地注視著他。
“您的‘遺書’我沒有看,因為那樣不禮貌。同樣,我相信您的做法是最優解——當然是站在您的立場。您所面對的壓力已經大到讓您犧牲性命也要保全我的地步,雖然我成為您的學徒隻過去了半年不到,但我明白您是一個多麽擅長享受生活的人。
“能把樂觀如此的您逼到這個地步,幕後人是誰已經可想而知了。
“是奧杜因,對嗎?”
老人側著臉望向窗外的天空,一道電光閃過,亮如白晝,照亮了層層疊疊的混沌迷霧,如同一頭龍的鱗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