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幾分鍾前。
“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瑞奇有些遲疑,或說忐忑。
“沒問題的!我們就聽一小會兒!你也好奇對不對?”
湯姆攛掇道,他和傑瑞就“蘇利亞與沐言到底是不是戀人關系”這個由來已久的問題產生了爭執,打算來偷聽牆根。兩人知道這件事瞞不過瑞奇,就乾脆拉他下水。
而且最關鍵的是,眼下隊伍這群人中能悄無聲息地突破沐言布下的結界的,也只有塔林人了。格雷澤先生看上去似乎可以,但你指望他胳膊肘往外拐?以這老家夥的腹黑程度,你被他賣了還傻乎乎地替他數錢呢,悄悄那個叫貝恩的就知道了。
瑞奇似乎還有些猶豫,傑瑞咬牙拿出一包香料。
“這是最後一包火鍋底料了,你要是不答應,我就把它燒——臥槽你怎麽明搶!?”
他話還沒說完,手裡的包裹就被塔林人一把奪走。
在一名傳奇刺客的速度面前,他確實不夠看。
塔林人掂了掂分量,摸著山羊胡說:“成交。”
……
幾分鍾後,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貼在沐言房門外。瑞奇和往常一樣用尾巴倒掛在燈架上,手裡一左一右拽著另外兩人。
他可沒忘了沐言的感知網,只能希望這小子依舊忘了燈架這回事。
現在看上去,過了這麽久他還沒用“法師的浪漫”警告三人,就應該是沒察覺了。
湯姆把另一端經過特殊處理的喇叭狀收音口貼在牆上,耳朵貼在另一端,仔細聽著屋裡的動靜。
“別緊張。”
似乎是沐言的聲音,湯姆想。
……
“接下來可能有點痛……”
唔……似乎……
……
“那我開始了。”
……
傑瑞看著湯姆的表情從正常變得越來越古怪,嘴巴也越張越大,知道事情的走向不一般,便也想湊上去聽。
奈何他只有一個耳朵,收音器也只有一個口,他伸手去抓的同時湯姆則伸手去擋,兩人一交手,相互推了對方一把,就像掛鍾的鍾擺,在空中不可抑製地蕩了起來,然後“鐺”的一聲撞在牆上。
盡管瑞奇見勢不妙眼疾手快地向後拽兩人,就像一隻貓左右兩隻手各拎一條肥碩且活蹦亂跳的草魚一樣,也改變不了湯姆的頭輕輕擦過牆皮的事實。
聲響雖然微弱,但他很清楚一定被發現了。
“我就知道不該跟你們兩個出來。”
瑞奇二話不說丟下兩人就跑了,塔林人為了遁走甚至動用了未在沐言面前展示過的隱光秘技——就是變成光biu的一下逃走。
“你聽到了什麽?”傑瑞還在問。
“沐言先生說‘他要開始了’,然後就被你打斷了。”湯姆老實道。
“那我們跑嗎?”
“你說呢?”
然而就在兩人抬腳前,一道粗大的紫色劍光劈開門板射了出來,全副武裝的晨星薔薇花俏臉上還帶著一抹容易被人誤解的紅暈。
湯姆給了傑瑞一個“我說的沒錯吧”的眼神。
傑瑞回他一個“你還有空說這些”。
與此同時兩人周圍還突兀地出現了六堵冰牆,徹骨的寒意凍的兩人直哆嗦,但周圍的地板和牆壁卻很正常,沒受到一點干擾。
這六堵牆擋死了兩人所有的逃跑方向,隻留下一個豁口正對房門,或說正對來自房門的劍光。
“我們道歉!對不起!都是瑞奇先生指使我們來的!”
傑瑞噗通一聲趴在地上,一口黑鍋順勢丟給塔林人。
劍光停在兩人頭頂幾公分高的地方,俶爾消失。
沐言上前有些無奈地拍了拍蘇利亞的後背,就像在安撫自家炸了毛的貓,女劍士這才哼了一聲然後轉身離開。
“兩位,就像你們在開玩笑一樣,她也在開玩笑,要不然被劈碎的就不是門板了。”他指了指被劈得粉碎的門板笑著解釋道。
“另外麻煩通知瑞奇先生帶一扇嶄新的門板來找我,有點事要谘詢他。”
“那……沐言先生,冰牆是不是該收起來了?”
“那是當然。”
……
瑞奇進來的時候十分忐忑,生怕一腳踩在靜止陷阱上讓後被沐言以羞恥的捆法綁起來。
雖然身為一名傳奇刺客的尊嚴和實力都在,但面對沐言他總有些背後發涼,尤其是現在他還理虧。
“別這麽小心,瑞奇先生,我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嗎?”沐言笑的人畜無害,這副笑容是從格雷澤那兒學來的。
瑞奇在心中冷笑不已,你們這師徒倆……
呵呵呵。
塔林人小心翼翼地坐下,盯著沐言的同時還不忘隨時準備逃跑。
就在他屁股挨到凳子的同時,木椅兩邊的扶手突然像伸出爪子似的藤蔓捆向他,靠背也露出崎嶇糾纏的外表。
瑞奇早有準備,在藤蔓收縮的刹那炸裂成一團銀白色的粉塵逃了出來。
“是這個嗎?”沐言回頭問。
蘇利亞點點頭,臉色凝重。
“瑞奇先生,可以告訴我這項技巧的名字嗎?”他問:“蘇利亞在洛坎學到了與它非常類似的劍術。”
光芒的粉塵重新凝聚成人形,沐言操控著椅子也恢復原樣。
“它叫‘隱光秘技’,來自聖堂,並不是塔林人的技巧。”瑞奇解釋道:“說起來我也有個問題,記得你說過,那個長耳朵的家夥,他們種族的圖騰是‘月亮’?”
“沒錯。”
“那‘月光’指的是‘月亮’發出來的光?”
沐言點點頭,突然想起瑞奇曾說過,夜叉和散華那兩把劍在月光下會產生共鳴……
這麽說來,這副對劍也不是赫魯的東西?
他猛然抬起頭,和塔林人對視一眼,露出同樣震撼的神情。
“我問你,在你們那個世界,不是長耳朵的種族,可以接觸到‘月光’嗎?”瑞奇似乎有些緊張,眼睛裡滿含期待。
“‘月亮’就和太陽一樣,呃,我是說是一種光源。”沐言解釋道一半突然想起來赫魯連太陽都沒有,他拿出一塊照明水晶。
“就像這樣一塊光源,懸掛在天上,持續半天。它不是由哪個種族獨享的。”
瑞奇騰的站起來,猛的抓住他的胳膊。
這種感覺讓沐言有種強烈的既視感,似乎當初告訴扎伊克斯他在赫魯見到了格莉絲時也是同樣。
他從未見塔林人這樣失態過。
“瑞奇先生,能告訴我你的故事嗎?”沐言輕聲說道。
“對不起,我的反應有些過激。”
塔林人意識到自己過度緊張了,松開手自嘲地笑了笑,隨即表情有些傷感。
“從哪兒開始講呢,就從塔林王朝和聖堂的古老仇恨開始好了……”
……
赫魯被無邊無際的尼弗海姆和西南兩方的迷霧圍成一個正方形,冥河沿一條對角線穿過,以北由神秘的東方人、塔林人和曾經的安布裡人佔據,南邊則以篾潮人所在的吉歐爾港,瓦丹城和一些中小型城邦為主,霍斯狄那種蚊香城更像是一個蠻荒的據點,甚至談不上城市。
聖堂這個組織幾乎沒多少人知道,其成員行蹤詭秘,飄忽不定,個個身懷絕技,還有許多秘寶,如果不是他們多次試圖侵入塔林人的聖地“漆黑之地”的話,瑞奇根本不會知道其存在,就更不要說認識桃矢了。
大概在七百多年前,塔林王朝不堪聖堂毫無節製的騷擾,決定畢其功於一役,就聚集了族中大部分擅長隱匿和追蹤的刺客傾巢出動,順藤摸瓜一路跟到聖堂的老巢,在付出慘重代價後徹底摧毀了他們,不僅為這麽多年來慘死在聖堂刺客們手下的族人報了仇,還將他們的秘寶作為戰利品帶回了族裡,這其中就包括剛鐸用過的飛旋黯滅和瑞奇手中的散夜對劍。前者當時以一把長刀的姿態被帶回來,經過重鑄才變成回旋刃。
然而讓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趁著這個空檔,聖堂派出兩名精心偽裝過的刺客潛入了塔林腹地,在嘗試著進入漆黑之地失敗後,不但沒有走,反而以遊客的身份獲得了塔林人的信任,還憑借其矯健的身手住了下來。
這是兩位女性,身材高挑,皮膚黝黑的一位叫墨丘利,另一位身材嬌小的叫拉娜婭,兩人無論是長相還是名字,都和東方人沒一點關系,更別說來自聖堂了,再加上剛剛獲得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塔林人也就沒怎麽警惕。
因為赫魯的空氣中蘊含著大量充沛的靈魂能量,所以這兒的人均壽命長的可怕,甚至有巫師提出過“永恆壽命論”。所有直到三百多年過去,瑞奇出生時,這兩個間諜還老老實實地呆在塔林,容貌和之前相比毫無變化。
拉娜婭甚至成為了一名刺客導師——過去的三百多年裡,本就身為頂級刺客的她裝作菜鳥,一點點學習並通過考核,“終於”成為了一名足以擔任導師的刺客。只是塔林人認為她天賦不佳,實力地位,就很少送自家孩子去她那兒。
但凡事總有個例外,比如說瑞奇。
作為塔林王族,瑞奇一生下來就表現出了傑出的刺客天賦,據說負責接生的醫師伸手去抱他時竟被剛出生的他躲開了,這一無心的舉動震驚了周圍所有人。塔林國王甚至把這件事掛在嘴邊吹了整整十五年,直到瑞奇本人耳朵都磨出了繭。
“嘿好小子,知道嗎,你當年一個閃避驚訝了在場的所有人!”
為了不再聽到這句話,瑞奇刻意選擇了“據人們說”很平凡的一位女老師,拉娜婭小姐,以此來遠離家人,遠離王宮。
仿佛是命運的安排,象征兩人未來的齒輪在這一刻契合了,而且嚴絲合縫。
——我並不是說他倆一見鍾情,而是仿佛小行星撞地球一樣爆發了爭吵,值得一提的是,涉事雙方中的任何一人被更換,都不可能讓這場爭吵延續下去。
一個滿腦子離經叛道想法的叛逆少年,一個背地裡是傳奇刺客的冷面特務,兩人都覺得對方是蠢蛋,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被干涉,他們的見面本該像兩團惰性物質,絲毫不會起反應,但結果卻反應劇烈。
身為王族的瑞奇脾氣本就不好,剛一見到拉娜婭就指著她的鼻子,說的話大意就是“小爺我是來找清閑的,希望你不要給我找麻煩,憑你的本事也教不了我什麽,請和我保持距離。”
拉娜婭本不想搭理這個小屁孩,可沒想到對方一通話後竟然嘲諷起了她的身高!大概就是“算你這個小矮子識相”這種中二滿滿的話。
雖然——我是說雖然,在塔林人眼中拉娜婭已經很高了,但站在一個正常人審美,在平均身高一米八的聖堂,她這種不到一米五的身高就是半殘了,更別說她的搭檔墨丘利同志就身材高挑,一雙大長腿就頂大半個她。
於是拉娜婭就像一頭被觸了逆鱗的母龍,立刻勃然大怒。
“你一個沒老娘肩膀高的藍皮矮子還好意思說我矮!?”
這句話也同樣冒犯了瑞奇——雖然絕大多數塔林人並不介意這一點,但他不一樣,他有一個仿佛基因突變,高出自己許多的脾氣暴躁的妹妹。
我們在前文說過,烏諾的父親是篾潮人,能和塔林人結合之後生下一米八的烏諾,烏諾的母親有多高可想而知。再加上她就像塔林人的異類,身高異常,膚色也異常,這也就導致“藍皮矮子”這個稱號經常被她拿來嘲諷自己的哥哥。
於是瑞奇立刻炸了毛,和這位女導師你來我往地罵了起來,罵到最後髒話百出的他竟逼得拉娜婭一時沒忍住動了手。
瑞奇雖然是天才少年,但十五歲的他也就5級刺客不到(40+級),在拉娜婭面前完全不夠看。但後者刻意維系在一個蹩腳導師該有的樣子(40+,所以瑞奇說對方教不了他什麽,這是事實),一時間兩人竟打的難解難分。
但薑畢竟是老的辣,盡管實力受限,但拉娜婭的戰鬥技巧和感知在那兒放著,身為刺客,有這些就足夠了,所以還是冷不丁抓住對方的破綻,將心高氣傲的瑞奇摁在地上,就差踩著後背讓他唱征服了。
瑞奇哪裡知道對方在讓著他,還以為自己是大意輕敵導致的失敗。回去後仔細回味這場戰鬥,天才的直覺和不服輸的勁頭驅使著他第二天再來。
於是兩人就這麽強上了,一來一往持續了整整一年,塔林人從未在自己的導師手裡佔到過便宜,他覺得自己非常失敗,甚至拒絕參加考核。
一年後,瑞奇家裡催他去“更新”一下徽章等級——在這之前他用三年時間實現了從入門徽章到4級刺客徽章的三連跳,成為家裡人的談資,很顯然這次他們依舊是這麽想的,長輩總喜歡把晚輩的優秀當成最津津樂道的東西。
於是他隻好硬著頭皮去了。但出人意料的是,做足了心理準備的他幾乎沒費多大功夫就過了6級刺客的考核,甚至驚動了國王。
他做的心裡準備和這個結果可沒有一點關系。
拿著嶄新徽章走出大廳的瑞奇十分茫然,他望著周圍驚歎不已的人群,望著跟在自己身後臉色不怎麽好看的考核官,望著周圍飛奔而過的衛兵,有些不明所以。
他從考核官身上感受到的壓力太小了,看對方就像小孩子在打架一樣,還沒有和只有4級的女瘋子交手來的驚心動魄。
可就在他興衝衝地跑回拉娜婭的住處,打算告訴她這個喜訊,並說“看吧,你的學生沒給你丟人”的時候,卻只看到了一封信。
信上寫著“致瑞奇先生”,落款是“你的導師:桃矢”。這個名字之前還有一個被劃掉的“拉娜婭”。
裡面只寫了一些告別的話,還有一句“你已經出師了,沒有任何一個塔林人有資格教導你了”,背後是一張輪廓有些熟悉,但線條他從未見過的精致的東方人面孔。
結合這些,他如果還猜不出拉娜婭是本名桃矢的聖堂刺客的話,那他也太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