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裡克列了一張表,左邊的事物都來自洛坎,右邊的都來自赫魯,兩者看似沒什麽關聯,但又總能找到一些相似點。
比如塔林人和精靈類似的耳朵,塔林人、地精與矮人相仿的身高,比如冥河像橫斷山脈一樣傾斜著分割了各自所在的大陸,又比如尼弗海姆和無盡之海在寬廣和無限上的謎之相似……
這一切的來源是那本花名冊。
它本來在格雷澤手中,老人翻看完後就臉色凝重地交給了沐言,沐言發現上面有很多熟悉的面孔。
早在霍斯狄那段時間,他就見過一些長著獠牙的赫魯人,雖然和卡德拉高地的獸人有些相像,但也沒產生奇怪的聯想。在他看來,兩個世界既然擁有類似的物質基礎,那產生類似的物種也不足為奇。
可今天的薩魯,以及這張花名冊上的其他“獠牙壯漢”都有不同。這清一色的棕皮膚獠牙壯漢讓沐言產生了濃濃的懷疑,尤其在得知貝麗卡還疑似囤積了大量與重塑身體有關的材料後,這種感覺更加強烈了。
靈魂與聯系密切,前者直接決定了後者。
當初沐言被送到幽魂山谷後,新生的身軀並不是遊戲中的角色,或者他降臨洛坎時附身的蟈蟈,而是原本躺在醫院那個帕拉雷斯綜合症患者。畢竟藍圖就是那樣,大到身高體重,膚色發色,小到寒毛根數和皮膚紋理,這些都由靈魂決定,無法更改,它的決定性甚至高於基因對生物性狀的調控,畢竟後者還受環境影響。
在赫魯,因為沒有陽光照耀,這裡的人大都皮膚白皙,烏諾那樣遺傳自篾潮人的膚色已經是極限了,像薩魯這樣棕色皮膚的幾乎沒見過多少。但在洛坎,卡德拉的獸人因為長期在高原上遊牧,居無定所,經歷凌冽的寒風和陽光暴曬,皮膚粗糙且呈古銅色,這已經滲進了骨子,寫進了靈魂。所以在看到清一色的棕皮膚後,他才發現了不對勁。
雖然這些人沒有像卡德拉高地的獸人一樣,保留某些野獸特征:比如身為狼族的沙恩斯就有狼耳和狼尾——雖然那一點也不萌。又比如懷恩那個蘿莉控喜歡的小貓人,擁有萌萌的貓耳和長尾巴等,但比起膚色,這些東西更易於抹去。
由此展開聯想,再結合她這些年不斷累積的財富,這個女人暗地裡搞事情的可能性越來越大。
雖然我們說赫魯人的力量很強,但那是和正常人類比,而且他們的強大來自於赫魯的物質基礎。換句話說,如果一個洛坎人從小在赫魯長大,那他和這些赫魯人身體素質一樣。但獸人不是,他們天生在敏捷和力量上佔據優勢,如果加上來自赫魯的材料重塑身體,那完全是1+1>2的效果,赫魯人遠遠不夠看,這樣的人形兵器作為競技場牟利的工具,再合適不過了,無腦壓勝足以發家致富。
甚至於如果貝麗卡沒有下令讓薩魯留手,那他和阿瑪瑟的戰鬥鹿死誰手還說不定。
以上是沐言能想到的,埃裡克也想到了,但至於這位的思維此刻跑到了何處,就不是他能追上的了。
這家夥已經從疑似獸人的存在身上聯想到了狼人管家貝恩霍勒,然後再想到安布裡人和獸人之間是否存在貓膩,試圖將洛坎與赫魯對照分析,找出二者相互演變的證據……
這讓沐言很感慨,或許正是這樣充沛的想象力讓他能以普通人身份在這個團隊裡受到每個人的尊敬。同為普通人,烏諾是瑞奇的外甥,格莉絲身份特殊,比起它們,這位作家先生才是真正的普通人。他原本的命運與在座的任何一人都不可能產生交集,但現在卻在團隊中發揮著不可忽視的作用,而且他也樂在其中,可以盡情展現自己被埋沒的才華,這才是他最讓人羨慕的地方。
沐言望著埃裡克不斷顫動的筆杆,想起了串聯兩個世界的東方人,再想到自己那個猜測,突然有種明悟。
人們對未知的恐懼大都來源於想象力的枯竭,被所謂真相之前面目可怖的雲霧耗盡了最後一絲精力,隻好無奈地將主動權交給幕後者。
幕後者最享受的就是這種主宰一切的感覺,提前知曉真相的優越感。
就像以前那個他一樣,身為玩家如此,身為學者亦如此。遊離於這個世界之外,以對待遊戲的態度對待身邊的人,“npc”如此,玩家亦如此。
但現在則遠不相同,他知道身邊的人都是同伴,是自己切身體會這個世界時,可以交與後背的同伴。或許這才是夏穆送自己來赫魯的真正意義——就像遊戲對“傳奇學者”的定義一樣:“你這個書呆子,你把整個洛坎最沒用的書都搬進了腦子裡”,現在來到了赫魯,面對這個未知的世界,拋開那些無聊的東西,如果真的被認定為“傳奇學者”,就讓它們滲進骨骼和血液,真正值得驕傲的並不是一腦袋資料,而是無論何時都保持活力的思維,永不枯竭的好奇心,這才是一名傳奇學者應該做的。
來到赫魯後,他經歷了迷茫,無助,被動,但也逐漸走向堅定。他很享受這種感覺,一點點撥開未知的雲霧,看到真相時發自內心的喜悅,把幕後者從雲端拽下的成就感。
他也發誓會守護這一切,守護自己擁有的這些人,守護這個世界。
就像當初的他不願看著洛坎走向終結一樣。
……
“想什麽呢,笑的那麽開心?”
蘇利亞從背後探出手來,在他面前揮了揮。
“我在想埃裡克的腦子是怎麽長的。”沐言握住少女的手,笑道:“我以為自己的腦洞已經夠大了,可跟他還是沒法比。”
“你的腦袋上才沒有洞呢,別瞎說。”蘇利亞扶著他的肩膀埋怨道,“貝恩先生找你,他看上去似乎有些焦慮。”
“哦?”
沐言望向喝多了的老管家,格雷澤正在和他交談,後者看起來心神不寧,端著酒杯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他走過去,聽到兩人正在談論有關瓦丹城“鏽水財閥”的事。
貝恩中午那一身酒氣不是裝的,老管家回來後抱著桶吐了許久才回過神。清醒過來後他向格雷澤表達了自己的憂慮。
他那張特殊的水晶卡的確是兩天前在鏽水財閥的銀行裡申請的,因為是最高規格,所以辦卡的費用是存儲金額的1%,也就是足足兩萬金幣,為此他還被負責人特殊接待了。
當初這樣做是為了埋下伏筆,以便後來史蒂夫和貝麗卡他們查證時不會露馬腳。拿到卡後,沐言和格雷澤對其動了手腳,讓它被人觸碰時會延時爆炸,於是卡被貝恩和傑瑞先後觸摸過後掐著時間丟給了史蒂夫,成功毀掉了貝麗卡的移動端床車。雖然計劃成功了,但老管家還在擔心這件事後續帶來的影響,以及夏洛克家族的未來。
從一開始對眾人極其抵觸到現在跟他們一起胡鬧,貝恩的心理路程經歷了重大變化, 大到他自己都不敢面對本心。但老管家妥協的原因之一也是希望可以保全夏洛克家族,雖然它只剩一個空殼子,繼承人也都死光了,但貝恩還是不希望它砸在自己手裡。
可眼看著這群人越鬧越大,炸了競技場又炸馬車,估摸著還要炸水晶宮,法師的浪漫被呈現在角角落落,他在跟著胡鬧以後又進入了杞人憂天的絮叨模式。
聽完他的酒後“真言”,沐言拍了拍老管家的肩膀。
“沒事的,貝恩先生,那張卡已經銷毀了,傑瑞和湯姆在外城區也留下了許多延時爆炸的東西,這件事會被定義為惡作劇的。”
“你們這些巫師是有多浪漫?”
“是法師,貝恩先生。”沐言笑著糾正道,“另外,我想了解一下安布裡城的過去。”
“安布裡城?”貝恩揉了揉額頭,上面的皺紋逐漸舒展開。
“從我記事開始,那就是一個廢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