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歷599年12月30日傍晚,吉歐爾港,破損的燈塔附近擠滿了人。
這是每百年一次的盛會,水晶攔河壩將從人們眼前升起,然後冥河水位暴漲,接著納格法爾號在歡呼聲中從水裡探出,由哈布隆大人為其清洗船身,宣布捕撈季的開始。
時間邁向深夜,隨著篾潮人情不自禁地倒計時,入海口傳來一陣異響。
平穩流入尼弗海姆的冥河,原本平靜的水面上蕩開一圈圈漣漪,形成淺淺的漩渦,仿佛上方的空氣沿著類似軌跡流動。
寬約一百多裡的江面上,吉歐爾港為數不多的15名巫師齊聚於此,浮於空中,站成一個圈,在哈布隆的帶領下用法陣匯聚方圓百裡的元素,水面上的波紋正是元素漩渦帶起的風暴造成。
要用數據裡形容的話,其他十四人的藍量加起來也沒哈布隆一個人高。但很可惜,這是個團隊施法。
遠望過去,漆黑的夜空中,他們就像一串花花綠綠的霓虹燈,燈光流轉。
高濃度元素讓空氣都變得粘稠,巫師們的呼吸聲清晰可聞。如果這時候有人劃一根火柴扔過來,並僥幸突破了哈布隆布下的結界,引發的爆炸足以將吉歐爾港炸上天。
水晶鑄造的攔河壩慢慢升起,鍍金的外表在河水侵蝕下依舊光彩奪目,露出水面的刹那就反射著來自頭頂的光芒。
“嘩——”
連綿不斷的水聲響起,河水打在壩身上,激蕩出浪花,水位也像爬樹的孩子一樣緩緩升高。
一邊是水位,一邊是堤壩,兩者就像比賽一樣競相升高,不過後者顯然更快一籌。
攔河壩上升到一定高度就停止了勢頭,位於下方的泄閘門打開,積蓄已久的河水在高壓下傾瀉而出,流速看著誇張,但遠遠比不上另一側積蓄的速度。於是在岸邊的篾潮人眼中,一側是奔騰的河水,一側是不斷上漲的河面。
一些年輕人的好奇心戰勝了對冥河的恐懼,不顧阻攔競相擁到岸邊觀看這一幕盛況。越來越近的河面讓他們既興奮又害怕,刺激感油然而生。
哈布隆看在眼裡也沒說什麽,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有人用親身行動告誡別人生命的脆弱。
……
水位上漲到一定程度時,渾濁的河水裡突然浮現出一個龐然大物的影子。
幽綠色的光從水裡射出來,隱約可以看到鏤空但掛滿水草的船身。
人群一下子沸騰了……
“那就是納格法爾號嗎!”
“出來了出來了!看到船首像了嗎!那個背著鐮刀的老瞎子!”
“去你娘的老瞎子!那是哈布隆大人的祖先!據說他的眼睛是被尼烏德拉抓瞎的!”
“你竟然說出了那家夥的名字!太可怕了……”
“哼,膽小鬼!”
……
議論還未結束,巨大的船身躍然衝起,破開水面,掀起巨大的浪花,洶湧的潮水向著岸邊劈頭落下,年輕人們臉上的興奮來不及變成恐懼就被巨浪一口吞沒,渣都不剩了。
“早說了別那麽激動。”一位老年人撇撇嘴,想起了一百年前自己那個不聽勸的哥哥。
“看到了吧,以後這麽告誡你們的孩子。”
他對聽了話的年輕人說道,後者頓時點頭如搗蒜。
……
一百多道身影先後落在甲板上,很自然地排成兩行,眾星拱月般凸顯出哈布隆。
後者走到船首像附近,伸手握住船舵。
說是船舵,但這艘用魔力控制的巨型遊輪根本用不到這麽複古的東西,一切都是依賴元素和法陣,船舵也只是篾潮人的象征而已。他們很懷念許久以前,
冥河和尼弗海姆上充滿篾潮人船隻的時代。隨著肉體與殘留在船舵上的河水發生接觸,仿佛肉塊入油鍋的滋滋聲響起,他的右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熔化著。
一圈火光從掌心冒出來,順著船舵呈螺旋狀向下一層層蕩開,蔓延到甲板上,四散開來,很快包裹了整艘船。
烈焰所過之處,爬滿珊瑚和水垢的潮濕船體瞬間被蒸乾,褪去了厚重的外表,一下子從一百年沒洗澡的邋遢流浪漢變成了神清氣爽的年輕帥小夥。
唯一的代價是一隻手。
哈布隆垂下雙手,寬大的袖子掩蓋了肢體再生的過程。他轉身面對目光炙熱的篾潮人,發出一聲簡短的命令。
“現在,準備登船!”
“篾潮人萬歲!”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直衝雲霄,甚至傳到了尼弗海姆深處。
迷霧歷600年1月2日。
吉歐爾港人聲鼎沸,登船工作進入尾聲,傍晚就是大船啟程的時間。
一般而言,從這裡上船的人至少有一千多人,其中包括了擔任侍者和工作人員的篾潮人,以及從外地趕來,欣賞完上個世紀末的盛況, 然後登船的人。
登船往往會持續1-5天,視訪客數目而定,主要受人員核查等過程的影響,偶爾還會延長,比如歷史上某次,有人說篾潮人頒布了新規定,從吉歐爾港登船的人可以在最後可以分到更多的前,於是那次幾乎一千多名乘客全在這兒登船了。
又比如某次,有人造謠說尼烏德拉毀掉了吉歐爾港,篾潮人沒一個幸存者,於是許多人都放棄了前往港口,那次納格法爾號在1月1日傍晚就啟程了。
但無論如何,這艘船總會在這兒耽擱一天,並且以邀請乘客們參加盛大的歡送儀式作為結尾。至於為什麽,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個謎。
這次更特殊,兩天內完成了四百多位乘客的登船,甚至連歡送會都沒有,船就要啟航了,這讓許多“老”乘客感到詫異。
同樣詫異的還有另一批篾潮人,他們雖然或因疾病、或因傷痛失去了戰鬥力,但無一例外都為哈布隆服務過。在上個捕撈季,他們奉命抓過一批與此刻的他們一樣的人,當時他們覺得這個命令無比正確,因為那句“篾潮人要麽葬身冥河,要麽死在戰場”。
但現在再給他們一個機會,他們一定覺得這句話是狗屎。
當初那些老弱病殘被送上了船,塞在船底,就在船上的賓客們推杯換盞,把酒言歡的時候,瑟縮在冰冷的船底,等待著死亡。
此刻的他們很清楚,面臨自己的是同樣的命運。
然而直到傍晚,人們歡呼減弱,大船破開浪花的聲音消弭在耳畔,他們都沒迎來想象中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