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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編年史》第51章 瘋狂的船票(20)
莫奈醒了,身為一個霍斯狄罕見的藝術家,他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為了給文森特復仇,和眾人來到灰帽子的密室,但慢了一步被隔絕在結界外,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偶遇了湯姆——那個和小矮個兒傑瑞形影不離的家夥,兩人關系要好的就像他和文森特一樣。

 可憐的文森特,再也沒法和他一起畫畫了,願他的靈魂在尼弗海姆得到安息。

 夢到這裡戛然而止,然後他就迷迷糊糊地醒了,發現自己正躺在陰暗潮濕的地牢裡,後腦隱隱作痛,頭頂的結界被打開一個十字形創口。

 “我這是在哪兒?”

 他有些搞不清狀況,清醒的夢境在逐漸遠去,沉重的身體慢慢恢復知覺。

 “太好了,你醒了!”

 耳邊傳來湯姆的聲音。

 “湯姆?我不會還在做夢吧?”

 他搖著頭站起來,驚訝地看見湯姆站在自己面前,他懷裡還抱著頭上包裹紗布的傑瑞,小矮個兒看上去狀態不佳,嘴唇發青,臉上都是傷痕。

 “傑瑞他……怎麽了?”

 “他被你救了,莫奈。”湯姆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止不住道謝。

 “我救了他?這是怎麽一回事?”莫奈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失憶症。

 “是這樣的……”

 湯姆給莫奈講了一個離奇的故事。

 故事的開頭和莫奈的夢境一樣,他遇到了湯姆,然後告訴了他一切,然後故事就變了。

 在湯姆版本裡,他拗不過著急去救傑瑞的湯姆,硬著頭皮帶他繞過密室往下走,一路在逐漸變得薄弱的結界上鑿開一條路,卻在最後不小心一頭栽了下來,摔暈過去。

 “所以這就是我後腦杓隱隱作痛的原因?”莫奈揉著腦袋問。

 “是吧,這裡很高的,要不是你先摔下來,說不定也會。”湯姆聳聳肩。

 莫奈仍感覺有些不真實。

 “那我用的什麽工具?我的武器明明沒拿出來……”

 湯姆伸手遞給他一把布滿傷痕的短劍。

 “這是當時我借給你的,你怎麽會不記得了?”他狐疑地望著莫奈:“你會不會下來的時候把腦子摔壞了,忘了這段?”

 莫奈抬起手,右臂果然酸痛無力,掌心和虎口也隱隱作痛。

 毫無疑問這也是沐言鼓搗的。

 肌肉記憶讓莫奈無法反駁,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摔壞了腦子。

 “我們該回去了。”湯姆抱著傑瑞站起來,躬身道。“我會永遠銘記你高貴的品格,莫奈先生。”

 莫奈也微微欠身,目送他離去。

 他握著手裡的破劍,揮舞了幾下,的確有種用力過度的感覺。

 “難道真是我記錯了?”

 他抬起頭,看到頭頂的十字創口,那的確是短劍所致。

 “或許是吧,我經常想東西太入迷以至不小心掉到坑裡。”

 “說起來我還沒仔細看看這是哪兒。”

 莫奈站起來環顧四周,目光所到之處觸目驚心。

 囚籠,血跡,鐐銬,枷鎖,幾乎每一間牢房裡都有一具無頭屍骨……

 這是……

 他突然看見一具熟悉的屍體,他記得那是一位來自東方人的畫師,兩人有過一些交流。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為那位畫師天生只有八根指頭,缺少小拇指。他還自嘲說好在自己是名巫師,要不然可能就是個廢人了,缺少小拇指讓他無法握緊武器,甚至連畫筆都很難隨心所欲地掌控。為此他還創造出一門特殊的繪畫技巧,用怪異的姿勢捏住炭筆,然後在粗糙的白色紙面上用單調的黑白灰三色表現層次與空間感,每一幅畫都能在平面上展現立體美,著實讓他驚豔。

 當初那位先生沒活躍多久就消失了……現在看來,他應該是被那群貪婪的地精拐到這裡然後暗殺了吧。

 莫奈劈開這間牢房,從腐朽的白骨下面抽出一張泛黃的空白紙張。

 觸摸紙面,熟悉的粗糙感讓他有些懷念。

 “這可真是一個肮髒的地方。”

 莫奈站起身,喃喃道。

 ……

 毛絨鹿耳旅店四層,走廊盡頭倒數第二間屋子裡。

 “2214隻塔林犬,2215隻塔林犬……我為什麽還沒睡著?”

 烏諾從床上蹦起來,焦慮地走來走去。

 “瑞奇舅舅?”他貼在門上輕聲喊道。

 “咚咚咚……”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傳來,嚇得他急忙退回去。

 “哢嗒”,隔壁的門開合了一下,他急忙又貼回去。

 “瑞奇舅舅?”

 “我在,烏諾。”恰好趕回來的瑞奇急忙回答道:“外面很危險,你先待在裡面。”

 “……”

 烏諾把自己扔回床上,兩百多斤的身軀讓床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該死,我特麽數到哪兒了?”

 ……

 半個小時後,沐言歸來,路過烏諾房間的時候,他玩心大起,在走廊裡重重咳嗽了一聲。

 “615隻塔林犬……”

 “咳咳——”

 “六百……誰!?”

 烏諾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翻起來,警惕地注視著門。

 然而依舊毫無動靜,仿佛剛才那人隻為和自己開個玩笑。

 冷靜下來後烏諾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我數到哪兒了??混蛋啊——”

 ……

 沐言走到門口,剛抬起手,門就被絲薇特打開了。

 這位平時刁蠻跋扈的小姐此時表現的格外溫順,仿佛變了個人。

 地板上躺著兩具“屍體”,米卡被她放在床上,塔林人照例用尾巴纏繞著燈架,身子像懸空的羽毛,在燈架上方來回漂浮,或許這是他獨特的修煉方式。

 “那麽,”沐言清清嗓子。“接下來就是審判環節了,除去陷入昏迷的米卡先生,我們每個人手中都有一票。比如說絲薇特小姐,你可以定奪面前……”

 “殺了他。”絲薇特的回答斬釘截鐵。

 “我聽到了太多殘忍和惡毒的事實,莫拉比將這些當成無處傾訴的談資炫耀給我。他早就被自己的貪婪吞噬了理智,那間地牢裡充斥著受害者殘缺的屍體。他不是人,是披著人皮的畜生,即便是負能量聚集而成的攝魂怪都沒有他這樣變態,他沒有存活於世的理由,尼弗海姆的巨浪都不足以洗滌他的罪惡。”

 這位女士的情緒波動明顯不太正常,但沐言很清楚這是為什麽。

 從黃皮地精那裡他了解到莫拉比為了收斂財富這些年都幹了什麽。通過躋身上流社會的卡博萊搭橋引線,他認識了許多來自其他城邦的有錢人,這裡面有來自冥河以東,擅長炭筆繪畫的藝術家,有來自瓦丹(位於霍斯狄北方,納沙爾流域的港口城市),長著獠牙和犄角的商人,還有神秘的巨人獨行俠。

 這些人實力參差不齊,愛好也大不相同,但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有錢。莫拉比利用自己明為閃耀金幣主管,實是灰帽子的雙重身份和他們成為朋友,邀請他們去參觀“金幣海洋”,然後在那裡埋伏好人手謀財害命。

 因為他手裡掌握著灰帽子,所以能第一時間搞到這些人的情報,專挑白手起家,沒什麽背景,或是來自遠方,行蹤詭秘的目標下手,幾乎沒有露出過破綻。至於霍斯狄官方,只要金庫裡的錢沒有缺少,他們就一點兒也不關心這些,而且莫拉比行事十分謹慎,知道這些事的只有他的心腹地精們,連卡博萊都對此知之甚少。

 “好吧,那卡博萊呢?”沐言問。

 絲薇特看向躺在床上的米卡,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哥哥說要親手擰斷他的脖子,但我覺得這該由格雷澤大人決定。”

 “那你呢,瑞奇先生?”

 “這個問題還用問嗎?”瑞奇背對他,連身子都沒轉過來。

 “好吧,看來我的投票沒有意義了,那麽——”

 “你不用你的‘治療’法術為他治療一下麽?”瑞奇突然轉過身笑著問道:“趁著他還有口氣在。”

 沐言嘴巴張了張,最後化成一個無奈的微笑。

 “就算是食腐的渡鴉都會愛惜自己的羽毛,不去沾滿一身腥臭,更何況我還是一個巫師。我的‘治療’沒你想象中那麽廉價,瑞奇先生。”

 瑞奇不置可否地攤了攤手。

 “我可以相信你嗎?”

 “這個問題還用問嗎?”沐言同樣聳聳肩。

 絲薇特顯然聽不懂兩人的對白,但她知道這個人渣該死。

 “用這把劍,女士。”

 瑞奇探出身子,遞給她短劍夜叉。

 “上面的光芒會淨化一切罪惡,給他一個痛快吧。”

 絲薇特雙手接過短劍,乾淨利落地結果了敵人,劍上甚至沒有留下血跡。

 瑞奇單手撐在燈架上,尾巴一甩把劍卷了回來。

 “所以我們費盡心思把人帶回來就是為了讓這小姑娘抹脖子的嗎?”他問。

 “當然不是。”沐言撇嘴辯解道:“我本來想和他談談,但現在沒那個必要了。”

 事實上當初探查黃皮地精的記憶就為他帶來不少負擔,對方駁雜的記憶無法像當初降臨赫魯那樣被資料庫完全接收,需要自己一條條過濾,因此看到了太多充斥著血腥和虐殺的東西,著實讓他難以忍受。

 此外他也隱約發現,即使受術者出於昏迷,潛意識也會自發抵抗自己的窺探,但很可惜這種抵抗在死靈法師面前是沒有用的,反而讓他有種施虐的感覺。

 起初他對這種肆意凌辱他人的行為感到反胃惡心,但後來漸漸變的麻木,甚至開始沉醉於扮演一個施暴者帶來的快感,沉醉於享受對弱小者的完全掌控。

 他迅速意識到這是偏執和暴虐的端倪,也是死靈法師之所以走向自我毀滅的誘因之一,便果斷放棄了這些想法。他可從來沒想過成為一個瘋巫妖那樣的人。

 ……

 瑞奇身為一個塔林人,對冥河並沒有篾潮人那麽強的佔有欲,在聽過沐言的解釋後就沒有再多過問。

 “那就來檢查戰利品吧,這算是我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了。”

 他剝下莫拉比的三枚戒指,扔給沐言。

 “不不不,這是你的傭金,瑞奇先生。我幾乎什麽力氣都沒出,這是你應得的。”沐言又扔了回來。

 瑞奇有些詫異,他歪著腦袋看向沐言。

 “你不看看這裡面有多少金幣?你不是需要錢來買一張船票嗎?”

 沐言聳肩道:“再想想辦法咯,大不了去吉歐爾港麻煩你。”

 瑞奇從燈架上翻下來,翹著二郎腿坐在櫃子上,剛好可以平視他。

 塔林人眼神明亮,目光銳利,仿佛想要看穿沐言在想什麽。

 良久,他才重新開口。

 “我這個人很討厭麻煩,所以你還是讓我做些別的事情吧。”

 說著塔林人甩給他一張潔白如玉的紙張,上面畫著一艘翻騰浪花的幽靈船。

 這是……

 船票!?

 雖然沒見過納格法爾號的船票,但沐言覺得看上去這麽高級的東西,肯定不簡單。

 “烏諾同意了嗎?”

 他有些驚訝,抬起頭問。

 “這是我的,與他無關。”瑞奇挑著一枚戒指在指頭上旋轉,莫拉比的“鎧甲肉身”指頭像粗腫的胡蘿卜,這枚戒指對瑞奇而言就像小巧的手鐲。

 “如你所言,我們是合作關系,所以這些錢也不算傭金,而是你的出價,這張船票屬於我個人所有,現在我將它賣給你。”

 沐言懂了他的意思,驚喜之余還有些感動。

 “瑞奇先生,我觀察到剛才你對莫拉比這身假肉很感興趣,要不現在把它也送給您?”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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