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薩地區的野菊鎮,又是一個寒冷的早晨。
信仰歷775年11月19日,對小鎮居民而言是普普通通的一天,雖然沒到寒冬,但這兒已經冷的開始下雪了。
馬丁是被一陣喧鬧聲吵醒的,自從一年前丟掉了在紅帽子的工作後他就一直幫母親洗衣服,每天要忙活到後半夜,經常第二天日上三竿了還在補覺。而今天,他被一陣野獸低沉的吼叫,以及小孩子興奮的喊叫聲吵醒。
“哪個獵人捕到了大家夥?這個時節還有大家夥?”
他嘟囔著爬起來,用涼水潑臉後睡意全無。坎薩地區還是一如既往的冷,自從9個月前白岩礦場被冰層覆蓋後冷意更甚,周圍的野獸也少多了,附近幾個鎮子上有名獵戶大都搬到棲風河畔的溪木鎮去了,聽說那兒的馬場老板帶著一大幫子人去晨星了,鎮子裡空出許多位子。
真是個幸運的家夥,我什麽時候也能去那種大城市啊……
一想起白岩礦場馬丁就想起了那個礦洞,想起紅帽子,想起一地屍體,以及最重要的,夏穆先生。
“不知道夏穆先生和蘇茜小姐現在去哪兒了……他們的蜜月有沒有度完?”
馬丁搖搖頭,停止了瞎想,帶上破氈帽,裹緊了圍巾,打算出去瞅瞅。
然而門一推開,他就被眼前碩大的腦袋震驚了。
馬丁花了三秒鍾來和這雙眼睛對視,然後花了一秒思考,最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我可能還沒睡醒……”
他目光呆滯地摘下帽子,扯掉圍巾,打算去床上再躺一會兒。
“這一定是幻覺……”
剛才那個巨大的頭顱視覺暫留到現在,粗糙的褶皺皮膚,醜陋的眼睛,鼻子上的長角比隔壁老森西的獵刀還要鋒利。馬丁毫不懷疑它刺穿自己就像用叉子插起煮爛的芋頭一樣隨意。
他轉身的瞬間,背後傳來“嘩啦”一聲,雖老舊但一直耐用的木門被剛才見到的巨大頭顱一下子拱破了,門板就叉在長角上,冷風伴著寒氣一下子灌進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男人女人的哄笑。
“艾瑪,別胡鬧了,對馬丁牧師家的門這麽粗暴,可有辱你的淑女形象。”這道懶洋洋的聲音來自一個男人,馬丁聽不出他的口音,但總感覺用詞和語法與夏穆先生有幾分類似,聽起來都很……優雅。
“路西安,剛才用「法師之手」扇飛那幾個孩子時你可不是這麽說的喲。”這個女聲離他最近。
“那些賤種弄髒了我的法袍,不是麽?”男聲回答道。
緊接著碩大腦袋甩掉門板,後退數步,一道倩影從上面跳了下來。
馬丁有些畏懼的後退兩步,並不是這人有多麽凶神惡煞,而是她的氣勢咄咄逼人,就像……像一朵帶刺的玫瑰花。
見鬼,我是怎麽想到這個比喻的?馬丁撓了撓頭,不禁又多看了一眼。她和蘇茜小姐比起來似乎還差了一些,他暗想道,隨即把目光聚焦在門外——或者說牆上的破洞外,那裡站著一圈人,各個氣度不凡,衣著華美。
……
艾瑪·格林特是珈藍學院的高材生,論美貌雖然不及鼎鼎有名的麗娜·因巴斯,但也是院內數一數二的大美人,如今屈尊來到這麽偏遠的坎薩地區,竟然在一個山溝窮小子身上感受到了輕視。
她分明看到對方的眼睛只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幾息,好像她的吸引力還不如背後那頭大獨角犀,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啪”
精美的鞭子驀然出現在她手中,在空中打了個響亮的鞭花,在馬丁聽來如放炮一般,他不禁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看他這副狼狽樣子,艾瑪心裡舒服多了,鞭子一抖,靈蛇般縮回手裡,指著馬丁道:“你父親是鎮子上的牧師?”
按道理馬丁這時候應該忙不迭地點頭,可這小子的腦洞比起我們的作家埃裡克而言也不遑多讓,要不然他也不會在第二章出場時就錯把沐言認成“神眷者”,再加上他有一個牧師父親,認識字,所以看過許多故事,一下子就腦補了不少橋段。
清奇的腦回路在這一刻轉的飛快,他在思考是不是父親招惹了什麽不得了的人物,已經收拾東西逃竄了,眼前這幾個是來追殺的,想到這裡,他頓覺得父親“連續三天在鎮長家裡工作”也解釋的通了。
於是馬丁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股勇氣,他竟然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
連帶著艾瑪指著他的手也緩緩抬起,到最後不得不仰視這個比自己高大一些,穿著破棉襖的野小子。
“我不知道!”馬丁大聲回答道,他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充滿了男子氣概。
故事裡的主角都是這麽乾的吧,他想。
“什麽?”艾瑪覺得自己被冒犯了,怎麽可能會有人連自己父親是誰都不知道,她揚起鞭子眼看下一秒就要抽在對方身上。
對一個擁有金階傭兵徽章(40+)的馴獸師而言,這一鞭子下去,馬丁少說也是半殘的下場。
就在這時,一個矮小的身影竄了過來,用後背替馬丁承受了這一擊。
“德列斯!?你幹什麽?”艾瑪驚叫道,“你為什麽這樣做!”
之所以驚慌,倒不是說她打了不能打的人,德列斯雖然也被選入了這支隊伍,但身份低微的他是衝著不菲的傭金來的,並非被邀請。真正讓她驚慌的是,帶隊的撲克臉女精靈以及學院的老師對紀律三令五申,嚴禁對同伴出手。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對方此舉的緣由——一定是受人指使來陷害自己,從而破壞自己在老師眼裡的形象,影響這次任務的評價!
一定是這樣!
想到這層含義,艾瑪立刻後退半步,嚴肅道:“德列斯同學, 剛才這一幕門外的路西安和別人都有看到,是你自己湊上來的。”
這時護在馬丁面前的德列斯才緩緩轉過身,他擦去嘴角的血跡,咧開嘴露出一個令人討厭的微笑:“別誤會,艾瑪小姐,我只是看這家夥長得像我哥哥,不忍心你把他打壞罷了。我沒有別的意思,請你不要瞎想。”
艾瑪這才松了口氣,轉而譏諷道:“那就好,我忘了你父親也是貧民窟出身的貴族,難怪覺得他眼熟,既然如此,就由你來告訴他那件事吧。”
“感謝您的仁慈。”德列斯微微躬身,卻不想這個動作牽動了背後的傷勢,差點站立不穩,還好馬丁扶了一把。
艾瑪哼了聲,收起鞭子出去了,獨角犀晃了晃大腦袋,也跟著一齊後退數步,一陣磚瓦倒塌和雞飛狗跳的聲音傳來,以及一聲熟悉卻短促的慘叫聲。
馬丁聽出來那是酒館裡的吟遊詩人,獨角犀後退的時候撞塌了對門的小酒館。
可憐的吟遊詩人,他想,再也聽不到那首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