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這間報社的副主編了,負責管理兩個小家夥刊印報紙。我每隔三天會送來樣稿,你讓他們倆校對排版就可以。
“這是你的臨時通行證,威廉校長那邊我也打過招呼了,大概一個月內能搞定正式的,期間先用這個。
“此外你平時要注意收集學院裡學生們的動向,有機會的話多采訪采訪購買了報紙的學生,做做問卷調查。什麽?問卷調查?嗯……就是類似消費體驗,閱讀感受一類的東西,作為一種反饋。另外有關他們的興趣愛好也可以收集一下,這叫市場調研。讓我想想還有什麽……”
沐言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點在桌上,過了會兒,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就這些吧,希望我們合作愉快,漢默先生。”
他對阿曼德伸出手,後者也默默伸出手,和他握在一起。
這個身材高大的漢子眼眶都有些微紅。
他早晨頂撞了上司吉爾之後,本以為自己會就此丟了工作,可沒想到事情竟峰回路轉,一進到學院他就撞見了沐言。
後者似乎專程在等他,三言兩語就從吉爾手下要走了自己,接著還幫他搞定了住處和通行證問題。更不要說不到一個上午的功夫,他就成了這家報社的副主編……
別人不清楚《比格紐斯》是什麽,他可是再清楚不過了,昨天他本來想對吉爾說的就是有關這家報社的事。
他認為有人在背後對凱恩之角出手,而且手段高明,需要嚴加提防,可誰知吉爾這家夥竟然根本不理會他,隻認為這是一次學生的小打小鬧……
見鬼,這麽多年過去,珈藍的學生是什麽扶不上牆的尿性他還不知道嗎?這群學生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就突然有了血性和腦子,這後面一定有人在推波助瀾。
他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沐言,因為報紙上對那天的始末交待得太過細致,就像親身經歷了一般,這可不是聽人贅述就能有的體驗。
而且他對自己的眼光一向很自信,那天從沐言臉帶微笑地進來,他就有種不好的預感,因為這個年輕人太自信了,從頭到尾都帶著掌控一切的從容,這根本不是一般學生能有的,更不要說他可是道恩教授手底下的,即使是他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侍者,也屢次聽到道恩教授公正嚴苛的傳聞。
然而身份的局限使得他得不到太多情報作為支援,甚至因為連平民圈子都接觸不到的緣故,他對沐言的身份一無所知,所以也就沒想過《比格紐斯》的幕後主使與那天來凱恩之角的年輕人是同一人……
直到沐言親口說出這一事實,他才心服口服。
這也是他感到激動的原因。
聰明人總是惺惺相惜的,尤其是對方還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尊敬與重視,這就更讓他激動不已了。
阿曼德終於等到了命運女神的垂青。
“對了,沐言先生。”阿曼德問道:“我們的工坊叫什麽名字?”
“你是說這家報社?它就叫《比格紐斯》報呀。”
“不,老板,不是的。”阿曼德笑道:“您費了這麽大功夫,絕不只是為了掌控這麽一家報社,未來還會有其他手段吧?就像灰街主營的只有兩家酒館,可實際上這酒館是灰街上下四百多號人的據點,在這個基礎上還掌控著銅火巷一半的賭場和妓院,勢力可以輻射到整個貧民窟……”
沐言摸著下巴想了想,“你說得有道理……要不我們乾脆就叫‘幽月工坊’吧。我們就像隱藏在夜間的刺客,既不代表血月努林塔瑞,也不代表金月索林納瑞,我們是一輪暗淡無光的‘幽月’。
”“幽月工坊麽……”阿曼德念叨著這個名字,“我記住了。”
安排好阿曼德,沐言心裡的石頭也終於落了地。
他剛回到公寓,還沒來得及喝口水,門又被人敲響了。
來人是之前見過面的學者伊恩老爺子,依舊帶著他的學徒溫德爾。
但不同的是,這次溫德爾趾高氣昂地站在前面,一開門就對沐言伸出了手。
“我們破解了你的謎題,兩萬金幣拿來吧!”
氣氛瞬間凝滯起來,沐言的笑容也僵住了。
《比格紐斯》到今天為止發售了七期,只有前三期涉及“寶藏”。而隨著《霜與火之歌》被越來越多的人了解,加上謎題太過晦澀,寶藏的熱度也逐漸消退,以至於沐言都快忘了這一茬了……
但今天,就有人伸出了手。
伊恩教授急忙拽開自己的學徒,打圓場。
“他是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我可不是開玩笑的!我破解了那個謎題!他就應該給我金幣!兩萬金幣,足夠支撐銀燭會的許多研究!”溫德爾梗著脖子,即使自己的導師頻頻使眼色也毫不理會。
沐言的表情有些微妙,但還是笑盈盈地應了下來。
“沒問題,但我得聽聽你的答案,先生。”
“哼,簡單的文字遊戲,難不倒我!”溫德爾隨即解釋道:“‘阿倫納德的小草在希爾德的風中搖晃’這兩句指的是——”
“答案,先生。”沐言打斷道:“告訴我答案,我才可以判斷是否有必要聽你的解釋。”
溫德爾有些慍怒,與路西安一樣,他討厭這種沒禮貌的人。
不過與路西安不同的是,後者會在恪守禮儀的前提下這樣想,但他壓根沒意識到自己剛才有多麽莽撞。
“答案是‘納拉達克,星耀圖書館,一層‘法瑞爾區’的紅木桌子下面’。”
沐言微微頷首,點點頭,向溫德爾伸出手。
“拿來吧。”
溫德爾愣住了,“拿什麽?難道不應該是你把金幣給我嗎?”
“你難道不知道規則嗎?報紙相當於門票,持有門票的人才能加入這場遊戲。”
“好,那我後天就去買報紙!”
“等等,你會錯意了閣下。”沐言笑笑,“必須是寫著謎題的報紙,也就是第一倒三期,可那已經是過去式了,而且我這個人從來沒有複刻再版的習慣。”
“你……”溫德爾一時語塞,伊恩教授已經在拽他的胳膊了,但年輕人依舊憤憤,腦瓜子轉得飛快。
“那我隨便找個有那三期報紙的學生,讓他說出謎底,是不是就能拿到錢了?”
“當然可以。”沐言欣然允諾,“請務必讓他親自來找我。哦對,忘記說了,《比格紐斯》的售賣亭裡附帶一枚影像水晶,會將每次的購買人記錄下來,所以說您是騙不了我的,必須讓他本人前來才行。
“不過我很好奇,兩位是怎麽突然知道的這回事,你們看了最近的報紙嗎?”
其實沐言更想問他們知不知道昨天學院的風波,但看樣子這倆是不知道的。
伊恩終於把學徒擠到了一旁,老人臉上帶著濃濃的愧色。
“抱歉,沐言閣下,事情是這樣的……”
他三言兩語交代了來龍去脈,沐言這才明白過來。
原來這師徒兩個在那天離開學院後去了趟凱恩之角的總部,按理來說他們的確該匯報一下與沐言談判的結果。
但就在這個過程中,那位威廉·肖克利先生出言侮辱了兩人,並侮辱了銀燭會。
想想也是,“與沐言談判”這件事在高瞻遠矚的他看來本就是個廢案,可這固執的師徒倆卻一定要堅持廢案,現在果然碰了壁,按照威廉的性格必然要奚落一番, 他還順帶著嘲笑了銀燭會,大意無非這群學者哪兒懂什麽談判和商業手段,乖乖坐在實驗室就夠了。
這也是溫德爾憤怒的原因,他為了向威廉證明自己,用一天時間調查了沐言。在獲悉這個謎題後更是廢寢忘食地鑽研了一夜,最後終於在伊恩老爺子的幫助下破譯了它。
然後,溫德爾飄了。
他天真地認為沐言拿不出這兩萬金幣,並認為他只要以此為要挾,就能讓沐言與銀燭會展開合作,並且不提任何苛刻的要求……
於是才有了剛才這一幕。
聽完後,沐言也不禁向溫德爾投去了憐憫的目光,只是這小子憤怒地回瞪,並且似乎很不滿伊恩這樣拆他的台。
伊恩則不以為意,反而笑著問道:“我們這次進來時聽說學院昨天發生了什麽事,不知……”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我把那天的事登上了報。”
沐言笑笑,拿出第七期報紙,將有關凱恩之角的爆料隻給他看,並簡單介紹了昨天下午的學生圍堵魔樞區事件。
“……大概就是這麽一回事,不過被一個聰明的家夥化解了。好在這事沒傳到那位威廉先生耳朵裡,否則你們能不能來我這裡還是另外一回事呢……”
沐言說完,發現伊恩教授似乎望著報紙出神,久久都未抬起頭。
“伊恩……先生?”
“哦……我沒事。”
老人雖然這麽說,可語氣裡完全沒有一絲“沒事”的樣子。
甚至聲音都有些顫抖。
直到他抬起頭,沐言才發現老人眼裡不知何時已經蓄滿了淚水,囁嚅著嘴唇,哭得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