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列斯很好奇,自己為什麽突然變得如此受歡迎。
上午,戴斯蒙帶著費洛殿下親自來找自己,三人約定好時間,這倆人前腳剛走,德裡奇後腳就來了。
幸好時間沒有衝突,他才有空帶這家夥出來喝喝茶。
坐在銅火巷的一間酒館裡,兩人感慨難得不是在校園裡遇見。
“說吧,怎麽了?”德列斯端起茶杯。
“請你教我該怎麽變強?”
“噗——”
價值兩個銀幣的茶水被他噴了一桌。
“抱歉,讓你見笑了。”德裡奇撓撓頭,他也知道這樣問有些沒頭沒腦。
“沒,沒什麽。”德列斯擦擦嘴,笑道:“我就是很好奇,商學院的高材生德裡奇同學竟然會問我這種問題,我一直以為你的目標是未來的財政大臣,可現在卻突然告訴我你想變強……難道掌管整個帝國的財富還不夠嗎?”
“錢是一方面,拳頭是另一方面。”德裡奇感歎道:“我只是覺得自己太軟弱了點。”
“省省吧,你這家夥。”德列斯無奈地搖搖頭。
“如果你也稱自己軟弱,那珈藍就找不出幾個有骨氣的家夥了,謙虛是種美德,但是過分謙虛就是做作了……雖然不知道你受了什麽刺激,但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這樣,我明天會帶你去塞拉芙的競技場,或許在那兒你就知道自己需要哪種‘力量’了。”
“好!”德裡奇滿口答應,可隨即又問:“為什麽不是今天下午?”
“呵……”德列斯笑了笑,“下午我可有一筆大買賣要談。”
……
……
下午,夜色鎮郊外又迎來了同樣的一群人。
第一次進入塞拉芙的地下城模式,德列斯感覺十分新奇。他只體驗過一次完全浸入模式,那還是在競技場裡。不同於別人的循序漸進,這家夥一上去就選擇了巨龍,結果一個照面就被送了出來,毫無遊戲體驗可言,因此現在反而算真正意義上的頭一次。
不過話說回來,被巨龍一口噴成渣的德列斯還在好奇,為什麽這條遠沒有白岩礦場那條看起來龐大凶猛的龍卻如此暴躁……
在幻術中,一切都很新奇,德列斯控制著身體蹦了蹦,感覺與外界無異,又蹲下撫摸著草皮,尖細的墨綠色葉子一如他的認知那樣堅硬。
再加上這刺眼的陽光,微冷的空氣……
坎薩地區,多麽懷念的地方。
白岩礦場之行對他而言可謂是人生的轉折點之一,那可真是一場令人難忘的旅行。
如果能重新選擇的話,德列斯應該還是會去吧。
畢竟仔細想想,要是不去……那不就失去馬丁這個朋友了嘛。
這小子也很有趣,最近經常炫耀式的向自己瘋狂劇透,說什麽《霜與火之歌》裡會出現大批角色死亡……
對此德列斯完全是當笑話聽,馬丁哪兒懂什麽《霜與火之歌》啊,連艾德·斯托克要被新王喬佛裡殺死這種話都講得出來……
這邊德列斯沉浸在回憶中無法自拔,加上他剛剛上躥下跳的動作,看起來有些傻裡傻氣,費洛的幾名下屬不禁搖了搖頭。
他們對傭兵的印象本來就差,現在更差了。
這其中或許也有某種嫉妒心作祟,畢竟眼前之人是費洛特意雇傭來的——聽說還花了錢。
開什麽玩笑,三皇子殿下盛邀之下,竟然還有人和他談錢?怎麽會有如此愚蠢的人啊!
“德列斯同學。”費洛對他笑道,“那麽……接下來就拜托你了。”
德列斯回過神,他笑了笑,目光掃過所有人。
除了戴斯蒙和三皇子以外,其他人眼裡都是濃烈的質疑,以及嫉妒。
這群家夥啊……他輕歎。
關於為何要追隨一位皇子,答案顯而易見,大家都在為自己的前程投資……
可如此毫不掩飾自己的嫉妒與小氣……這群家夥大概也上不了台面吧,更遑論成為費洛的心腹,光氣量上就不夠看的,哪怕是裝也要裝得配合一些呀……
算了,管這些乾嗎,他們又不給我錢。
搖搖頭,甩開雜念,德列斯道:“我先去前面打探一下,你們最好給衣服上沾染一些灰塵和雜草,能帶點傷勢最好。”
交待完,他也不管回應,隻身前往鎮子,沒兩步就換上了一套血跡斑斑的破爛皮甲,看起來狼狽不堪。
見他離開,終於有人忍不住道:
“他還真把自己當團長了?不就是個向導麽?”
“就是,團長應該是殿下才對!”
“仗著自己有點冒險經驗,神氣什麽呢?”
“安靜一下。”三皇子製止了爭論。
“照他說的做吧。”
半個小時後,德列斯帶著一幫子人火急火燎地衝出來,眾人打眼一瞧,這裡面赫然包括了西蒙騎士在內。
仇人相見,他們不免緊張了起來。
但這次事情卻不太一樣,西蒙鎮長不僅沒有對他們惡語相向,反而表現得很是感激和尊敬。
“感謝幾位拯救了夜色鎮,如果不嫌棄,還請跟我回鎮子裡修養一陣。”
眾人面面相覷,這副表情落在西蒙眼裡就成了對他的懷疑,於是態度又誠懇了幾分。
“不會耽擱諸位太久,我已經在鎮子裡準備好了清水和乾淨的繃帶,下人也在準備食物了,聊表心意,希望我能有這個榮幸。”
費洛不愧是皇子,腦子轉得飛快。
“也好,那就麻煩閣下了。”
“不麻煩,不麻煩。”
一行人雖疑惑,但還記得德列斯的囑托,表演出傷兵該有的樣子,相互攙扶著站起身。
這一舉動也使得他們被衛兵珍重的保護在其中。
說來也怪,一天前他們還和這群人打得不亦樂乎……
回去的路上,戴斯蒙用胳膊肘捅了捅德列斯。
“你是怎麽做到的?”
“費洛不是說了麽,這鎮長是個膽小鬼,於是我就說剛才有小股魔獸衝向鎮子,恰好被我們趕跑,現在有人受傷,我特意向他購買一些清水和乾淨的繃帶,買完東西馬上就走,他聽完就坐不住了。”
“為什麽啊?”
“你是真蠢還是裝的?”德列斯白了眼,“‘魔獸被我們趕跑’,‘我們馬上就走’,串起來不就代表著‘受了傷且記仇的魔獸極有可能卷土重來’嗎?這鎮長只要不是傻子,就得想辦法把我們拉進鎮子裡。”
戴斯蒙這才恍然。
“狡猾的德列斯。”他說。
“你還真是呆子萌……”
“對了,我得糾正你一個錯誤——要稱他為殿下,費洛殿下。”
德列斯撇撇嘴,“我又不對他宣誓效忠。”
……
一行人入駐鎮子後,被安排在西蒙騎士頗為豪華的莊園裡。
雖然那在三皇子看來還不如皇宮的馬廄豪華,但與周圍樸素的紅瓦白磚建築比起來的確算得上奢侈。
哦,除了膽小,這還是個喜歡金幣的家夥。
晚宴時間,看得出西蒙鎮長花費了一番心思,盡可能準備了精美的食物,以及讓傭人的穿著也盡量統一,自己則操持著蹩腳的官話和錯誤百出的用餐禮儀向眾人頻頻敬酒。
費洛掃了眼,一行人裡除了德列斯泰然自若以外其他人都在努力憋著笑。
但為了裝作沒見過世面的傭兵,他們還是時不時送上讚美之詞,只是這裡面的譏諷之意只有自己人才聽得出。
酒過三巡,費洛也開始接近正題。
“承蒙您的款待,我們還有任務在身,不宜喝太多酒,畢竟明天還要早起趕路。”
“啊?這麽趕?那……”西蒙忍不住看向德列斯,後者卻衝真正的話事人努努嘴。
見狀費洛沉吟片刻,說道:“這樣吧,我們可以在這裡多修正幾天,如果鎮子還有什麽其他麻煩,鎮長大人也不要客氣,我們可以一並解決。”
他本以為這樣說會順理成章引出所謂“委托”,可沒想到西蒙竟然在猶豫一瞬後乾脆的拒絕了。
“夜色鎮安寧和睦,除了諸位遇上的魔獸就沒別的了!”
這話一出,氣氛瞬間凝滯。
西蒙感覺數道目光齊刷刷朝自己刺來,騰騰的殺氣讓他兩腿一軟,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
這都是一群怎樣凶神惡煞的人?
這時德列斯突然打破了凝重的空氣。
“喂喂喂,我看你們是瘋了吧,想攬個順風活兒也不至於這樣吧?”
趁西蒙一臉懵逼,他又趕忙笑著解釋道:“實不相瞞,進來時我們注意到鎮子裡似乎還有其他傭兵,您應該把所謂的‘麻煩事’委托給他們了吧?按理來說既然有其他團隊出手,我們就不該多嘴,可我這群朋友心眼小,心氣卻高,看見同行總要擠兌、比試一番,讓您見笑了。”
西蒙這才神色稍緩。
“啊,沒事,沒事……的確,的確委托給了別人,所以才……”
“我懂,我懂。”德列斯笑眯眯道。
晚宴在略微尷尬的氣氛下結束。
夜深人靜時,十幾人悄無聲息地聚集在後院的校場,費洛打開了便攜式隔音結界。
“今天那是怎麽回事?”
“還有,你小子憑什麽詆毀我們?”
“沒錯,什麽叫心眼小?”
結界一升起,各種埋怨就紛至遝來。
“抱歉,諸位,如果不是我插科打諢,這件事恐怕又毀在你們手裡了。”德列斯喝了口水,淡淡道:“你們沒來過這地方,可我來過,不知道的事就聽我講吧。坎薩雖然是偏遠地區,但鎮長手底下也有帶編制的軍隊,也就會有上頭下發的製式武器,模樣雖然寒磣,但最起碼要有晨星的劍花徽記。可這東西,你們在之前的衛兵身上發現這些裝備了嗎?”
眾人不禁面面相覷。
的確,無論是昨天還是剛才,護衛身上都穿著盔甲,手裡持有長槍,但他們都沒在意上面是否有劍花徽記。
“那根本不是製式武器吧?”有人回想起什麽,“有幾個分明是摻了赤銅礦,帶著紅色鍛紋,晨星給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都能配備這種精良的武器嗎?”
“沒錯,我也頭一次見到輕質鏈甲和百褶裙混搭的風格……”
“可這有什麽關系呢?”有人問。
“有什麽關系?”德列斯被氣笑了,“一個偏僻地區的鎮子,附近只有一處廢棄的白岩礦場,哪兒來的鐵礦石打造裝備?再想想進來時遠遠瞥見的傭兵,你們對他們有什麽感受?”
“弱?”費洛皺眉。
“沒錯, 他們也就比莊稼漢強一點,帶著不切實際的冒險夢和變賣家產買來的裝備。這也是為什麽他們住酒館,我們住莊園,因為我們強。再想想,為什麽鎮子裡明明有傭兵,鎮長卻非要留下我們抵禦魔獸?因為他們弱,我們強。
“好了,現在再想想,既然我們比他們強太多,鎮長對此也心知肚明,可他卻不能放任我們去解決掉那朵野花,還要留我們抵禦魔獸。但與此同時,還要招募那些弱得掉渣卻又帶著裝備的傭兵去解決所謂‘麻煩’,並且,鎮長手下人又穿著來歷不明的裝備……
“喏,自己串聯起來。”
“你是說……西蒙鎮長借那朵怪花來掠奪傭兵的財富?”
“要不然呢?”德列斯反問。
剛才幾個吵得最凶的此時啞口無言,費洛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事情,遠比他想象的要複雜得多。黃昏編年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