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浸入模式中的時間流速是正常的十倍,也就是裡面過去十天,外面才一天。
時間倍率之所以比地球上的《黃昏紀元》還要誇張,完全是因為洛坎的魔法科技在某種程度上比地球科技更為發達造成的,兩者一個主要作用於人,一個主要作用於環境,各有千秋。
費洛一行人在地下城“夜色鎮怨魂花”裡呆了三天,也就是接近7個小時,這期間他們通過明察暗訪大致弄清楚了夜色鎮背後故事的來龍去脈,也親眼目睹了一起“掠奪”事件。
鎮長西蒙先是故意讓熟悉鎮子周邊環境的衛戍隊長帶他們離開鎮子,接著自己率領諸多傭兵前往花圃。
嗯,去送死。
大致過程與他們第一次團滅時一模一樣,西蒙會停在花圃邊緣,讓傭兵們先上。
接著蹩腳的傭兵們被怨魂花接二連三穿刺,試圖逃跑的也會死於西蒙之手,無一幸免。
只不過這回吸食了血肉的怨魂花沒有陷入狂暴——西蒙是有備而來的,戰鬥即將結束時,他讓手下抬出了一個陷入昏迷的女人,正是這個女人的出場,讓那朵怪花保持了理智,就連傭兵們的殘骸和遺物被人拿走都不為所動。
起初費洛他們以為這是怨魂花和鎮長勾結在一起,但後來才了解到,這個女人是安東尼的妻子,村子裡的俏寡婦坎絲帕,他們也由此猜測怨魂花是由死去的商人安東尼幻化的。
即便成了怪物,即便知道妻子背叛了自己,它還是保持著對她的愛。
“他生前是一個盲目而愚蠢的男人。”
潛伏在西蒙一行人身邊目睹了整個過程的德列斯如此評價道。
“所以您要怎麽做?”他問。
費洛習慣性捏著下巴,許久都未吭聲。
就在德列斯打好腹稿,只等對方一個詢問就開口將這段價值500金幣的建議說出去時,費洛開腔了。
他不光開口了,還從身後拿出一塊寫滿了字的板子。
德列斯眉毛一挑,原來這位皇子殿下背地裡做了這麽多準備,比他想象中能乾多了。
“很吃驚麽,德列斯先生。”費洛笑笑,表情裡多少有幾分“沒想到吧”的意味。
“不敢不敢。”
“其實我的計劃也很簡單。”費洛指著板子上的字。
他把夜色鎮現在的人口分成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以鎮長西蒙為首,包括獵戶、鐵匠等人在內的鎮長派,因為怨魂花的緣故,鎮子上湧入大量冒險者,需要獵戶帶路,也需要在鐵匠處維修裝備,如此一來所謂“危機”也就成了他們賴以生存的機遇,他們因而倒向了西蒙,對這件事完全不知情。
第二部分是除了上述之外的公眾派。包括菜販、雜貨店老板等人在內,大多數是安東尼生前的朋友,而鎮子上的老學者莫森隱隱是這群人的領袖,以前鎮民之間出現鎮長西蒙解決不了的矛盾時,往往是這位德高望重的學者出面。這部分人對安東尼的死抱有懷疑,但因為缺乏足夠的證據,只能暫時擱置。
而第三部分,則是宛如韭菜般一茬一茬被割掉的冒險者們,因為西蒙承諾的高昂賞金,他們就像發現了糖水的螞蟻,源源不斷的湧來。
“既然這裡面出現了涇渭分明的三部分人,那麽說明其各自存在意義,也就是線索供我們挖掘,功能供我們利用。
“我們手頭掌握的證據還不足以公開審判這件事,因而需要一個機會。等冒險者聚集起來,等西蒙的下一次‘收割’行動開始時,讓公眾派親眼目睹這一罪惡、肮髒的過程,接著在花圃揭穿西蒙的真面目,
讓‘鎮長派’倒戈,讓他認罪!“我們從一開始就搞錯了方向,為什麽地下城叫‘夜色鎮怨魂花’而非‘夜色鎮木槿花’、‘食人花’?就是因為它並非我們要討伐的怪物,而是一個含冤屈死的人類,我們要做的是伸張正義,而不是化解什麽麻煩。
“等到真相呈現在清白的太陽下,所謂‘怨魂’自然會消散,到了那個時候,壞人得到懲罰,正義被伸張,夜色鎮的危機也得到了解除,這才是正確的流程。”
費洛一席話說得鏗鏘有力,他的追隨者們也一個個聽得熱血沸騰,拍案叫好。
唯獨德列斯把臉背過去,打了個哈欠,接著有氣無力的跟著鼓了鼓掌。
算了,既然這位殿下自己有打算,他也就沒理由多說什麽了。
“你有什麽建議嗎?德列斯閣下?”費洛似乎察覺了他的小動作。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投過來,這次竟然還多了警告的意味。
嗨,還真是群忠仆。
“當然沒有。”德列斯擺擺手。
……
一切都像費洛計劃的那樣,他們私底下聯絡了與鎮長派不對付的公眾派,老學者莫森聽到此事後大為震怒,當即答應了他的請求,願意穩住那些鐵匠和獵戶,並帶領他們一起見證真相揭開的瞬間。
四天后,鎮子裡的傭兵又多了起來,這次西蒙換了個借口,聲稱有兩名獵戶失蹤,擔心是魔獸來犯,委托費洛等人去周圍看看,自己則依舊帶著傭兵們前去送死。
而這一幕,恰好被早就埋伏在一旁的鎮民們看得清清楚楚。
正當西蒙面對老學者莫森的質疑手足無措時,費洛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輕而易舉控制了他,其他刺客也相繼製服了西蒙的手下。
“承認你的罪行吧,西蒙鎮長。”費洛微笑道。
“罪行?”西蒙矢口否認:“我不認為自己有什麽罪行,我只是為了鎮子著想,這些冒險者都是自願的!我沒有脅迫他們!”
“不,你明白,我指的是另外一件事。”
“另外一件?那就更沒有什麽罪行了!”
費洛手中的匕首又用力摁了摁。
“說實話吧,別做無謂的掙扎,當著所有人的面,向死去的安東尼先生道歉。”
他使了個眼色,一名手下將坎絲帕也抱了出來。
“瞧,另一名罪犯也被帶到了。”
然而正當所有人的目光都匯集在西蒙和昏死過去的坎絲帕身上時,鎮長卻笑了。
他放肆地大笑,以至於費洛不得不掐著他的脖子才能強行扼製這陣令人不爽的笑聲。
“你在笑什麽,鎮長大人?”他拎起對方問。
西蒙看起來十分狼狽,但他卻帶著勝利者的微笑,抬起右手指了指。
費洛望過去,原來擠在人群裡的鐵匠和獵戶們不知什麽時候舉起了手中的武器,而他們的目標正是老學者莫森一行人……
費洛不禁愕然。
“你們……”
“為了生存,這位大人。”一名兩鬢斑白的老獵人站了出來,“您從走路的姿勢中就透露出一股不凡,您不像冒險者,反而比老爺還尊貴,雖然我不明白您為什麽會來這種地方,但我確信,您無法理解在這偏僻的地方為了生存下去有多麽辛苦。”
“是這樣的,閣下。”另一位鐵匠接話道:“在那個該死的怪物出現以前,我一個禮拜才能接到一樁生意,坎薩的冬天又是如此該死的寒冷。可現在,幾乎每天都有冒險者找我維護武器,他們出手也大方的多,我攢的錢足夠度過兩個冬天,這一切都得感謝鎮長大人。安東尼已經死了,為了一個死人維護正義是沒有價值的,更何況,您也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西蒙鎮長和坎絲帕私通,萬一是您看上了這個俏寡婦,逼迫我們的鎮長大人呢?”
“住口!”
“無禮!”
“退下!”
兩名下屬本欲上前,卻被費洛喝了回去。
可兩人暴露出來的殺意一刺激,場面頓時僵硬了許多。
就連莫森學者看向費洛的眼神也不太對勁了。
這種發自內心的維護和令行禁止,似乎超過了傭兵團長對下屬的約束力,更像主仆……
“讚美您的寬容,費洛閣下。”西蒙用僅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懷疑您的身份了,現在更是確信您是位大人物。那天的晚宴上,您和您的手下簡直將鄙夷寫在了臉上。我雖然是個小地方的領主,可那晚也拿出了最好的食物和酒來招待諸位,換成那些真正苦哈哈的傭兵早就沒閑工夫搭理我了,您的手下還有心思一個個‘高聲讚美’我……真當我分不清什麽是讚美,什麽是揶揄嗎?”
至此,西蒙臉上也沒了唯唯諾諾之色,取而代之是濃鬱的譏諷。
“是我小瞧你了。”費洛點點頭,“然後呢,還有什麽?”
“然後?然後當然是放開我,大家有話好商量了。”西蒙道:“我雖然不知道您來這兒的目的,但肯定不是為了殺我——不值得這樣大費周章,憑您的實力,從一開始就可以這樣做了。所以,一切都還有的商量。”
“如果我要你認罪伏法,還安東尼一個公道呢?”
“呵……”
西蒙嗤笑了一聲,這表情讓費洛差點失去理智,但他暫時忍住了。
“不瞞您說。”西蒙指了指昏過去的坎絲帕。“我就猜到會有今天這一幕,所以那女人已經死了,死無對證您明白嗎?沒有她的承認,那些人是不會真正相信的,瞧瞧那些懷疑的眼睛……他們會認為是您逼迫我認罪,畢竟現在您的拳頭最大,就算您讓我認您做父親也沒什麽不妥……”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費洛,皇子殿下失去了一貫的風度,單手抓起西蒙的脖子,將他舉到半空,額頭上青筋暴起,宛如發瘋的野獸。
一時間挾持著鎮民的人也慌了,手底下不禁多用了幾分力。
挾持著老學者莫森的那位獵戶過度緊張,不小心將刀按進了莫森的脖子裡,瞬間血流如注。
“不好了!莫森學者死了!”
有人突然發出一道驚呼。
“沒死!他還沒死!”獵戶慌忙辯駁,但是迅速被周圍的咒罵聲淹沒。
“該死的,你們是畜生嗎!”
“竟然對莫森先生出手,你們還是人嗎?”
“快放開他,他還沒死!他還有救!”
人群開始躁動,像傳送帶上向前推搡的貨物,喧鬧聲蓋過了一切。
拿著武器的獵戶和鐵匠得不到西蒙的指令,不安瞬間佔領了他們的大腦。
“別過來!你們別過來!”
“你們站著別動!”
“不要逼我出手啊!”
他們慌不擇路地揮舞著武器,不少人被劃傷,頓時掀起了更大的亂子,呼喊聲和慘叫交織在一起,場面失去了控制。
費洛聽到暴亂聲後也恢復了理智,他猶豫一瞬,放下西蒙。
“快讓你的人住手!”皇子吼道。
西蒙慢條斯理地拍拍衣服上的褶皺,趾高氣昂地瞪了費洛一眼,這才施施然轉身。
但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地上不知何時鑽出來一根藤蔓,洞穿了他的心臟。
鮮血染紅了藤蔓,仿佛滲進海綿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接著整條藤蔓都變成了赤色。
費洛等人這才意識到,不知何時,花圃已然擴散到他們腳下,而中心,恰好是坎絲帕的屍體。
一朵巨大的木槿花從地下升起,無數藤蔓編織出一張床,輕輕抬起坎絲帕,動作輕柔地就像在呵護他的愛人。
花骨朵也慢慢垂下,輕輕觸碰著早已冰冷的屍體,然後上面滲出豆大的淚珠。
最後,世界被無盡的紅色淹沒。